第80章 80章

魏如海領著禁衛追過來, 邊氣喘籲籲地朝瑟瑟躬身揖禮,邊道:“溫……溫大人,聖……聖駕面前不得無禮, 快……快隨老奴回去, 陛下還等著您的。”

玄寧淚眼汪汪地看向瑟瑟。

瑟瑟從步輦上起身,被漫斜的夕陽光茫一朝,頭一陣陣發暈, 往石階上邁的時候踉蹌了幾步,險些栽倒。

梅姑和婳女眼疾手快地自兩邊扶住她。

大殿裏傳出沈昭暴怒的聲音:“把他給朕抓進來,宮闈禁地,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跟你說, 叫姐姐也沒……”

他一擡頭, 正見瑟瑟進來, 嗆了一下,表情霎時僵住, 訕訕地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姐姐來了,還是管用的。

沈昭收斂起一臉橫飛的怒意,緩和了神情,迎上來, 握住瑟瑟的手, 溫柔道:“這大冷的天,積雪路滑的,你過來幹什麽啊?我晚上會去陪你的, 有什麽話不能等晚上說啊……”

瑟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把手收回來, 道:“我怕到了晚上, 我弟弟就要被你打死了。”

沈昭斜睨魏如海, 飛過去薄刃眼刀,魏如海萬分惶恐,弓著身子幾乎要把頭鉆進地磚縫裏。

饒是如此,可當著瑟瑟的面兒,沈昭卻不敢發火,只有暫且陪著笑哄一哄愛妻:“我這是在嚇唬玄寧,他闖下這麽大的禍,膽敢誘拐公主,這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我早發落了。可就因為他是你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會正兒八經處置他。但話說回來,就算不處置,總得給他些教訓,不然他不知道厲害。”

他邊說著,邊扶著瑟瑟去內殿,南窗邊鋪了厚厚的蜀錦榻子,焚蘼蕪香,清馥四溢,溫暖如春。

瑟瑟彎身坐在榻上,將胳膊搭在梨花幾上,打了個哈欠,透出些許疲累,漫然道:“你說得都在理。”

玄寧登時急了,忙道:“姐,這事可不全是我的錯,憑什麽就打我!”

沈昭聽瑟瑟沒有一門心思不分是非地護短,正暗喜,忽聽玄寧這樣說,那股剛熄下去的邪火騰得竄上頭,狠瞪向玄寧,火星‘噼裏’四濺。

玄寧怯怯地縮回脖子,嘟囔:“是有人想棒打鴛鴦在先,把我們逼得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

沈昭當即怒道:“你還有理了?這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哦,家中長輩不同意,你們就私奔啊——你就誘拐元祐私奔啊?這跟巧取豪奪有什麽差別?”

玄寧氣道:“您憑什麽看不上我啊?臣堂堂萊陽侯和蘭陵長公主之子,儀表堂堂,年少及第,人品端正,從不在外拈花惹草。臣對元祐一心一意,元祐對臣也是芳心傾許,我們兩情相悅,憑什麽要來拆散我們?”

憑什麽要拆散……玄寧自是心中有數的。

朝堂上爭鬥日益激烈,他身在廟堂,自幼耳濡目染,在權術一事原比尋常人嗅覺靈敏,皇帝陛下和母親已勢同水火,自然不會願意自己娶他的妹妹。

若不是瑟瑟在這兒,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跟皇帝理論。如今難得有姐姐撐腰,他就算心裏再發怵,也得把話講清楚,為他和元祐搏一搏。

沈昭何等人精,一眼就識破了他那點小伎倆,也不跟他生氣了,只坐在瑟瑟身側,慢悠悠道:“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朕自家的妹妹,想嫁誰就嫁誰,你管不著。”

玄寧被這麽不輕不重的一噎,惱羞成怒,愈發口不擇言:“這話說得真好。當初您要娶我姐姐,父親同臣也不樂意。天家富貴如何,尊容顯赫又如何,這些我姐姐原就不缺。只是這夫君的人選,冷厲陰狠,城府幽深,我們還怕她吃虧呢。可反對有什麽用?不還是該娶的娶,該嫁的嫁。臣就不明白了,同樣的事,同樣的姻緣,您能娶姐姐,臣憑什麽不能娶元祐?”

他一襲石青襕衫垂地,挺秀而立,言辭錚錚,態度堅決,毫無懼色地看向沈昭。

沈昭倒沒立即發作,只是擱在梨花幾上的手緩緩合攏,手背青筋凸繃。

瑟瑟見沈昭眼底森然如冰,怕再這樣下去,真把他惹火了玄寧會吃虧。暗忖著玄寧把該講的道理都講清楚了,便出來做和事佬,佯裝慍色,沖著玄寧道:“你越發沒規矩了。”

玄寧瞧見了姐姐向他使的眼色,後退幾步,老老實實撩衣跪倒,沖沈昭稽首:“臣犯上了,臣知罪。”

沈昭冷哼了一聲:“你沒犯上,你有理得很。”

瑟瑟勸道:“不如先讓玄寧回去吧,在外漂泊了許多天,人都瘦了,母親也著急呢,先讓他回家,這些事可以慢慢再商量。”

沈昭倏得轉頭看向瑟瑟,凜聲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霸道不講理,是在棒打鴛鴦?”

瑟瑟對上他的視線,默了片刻,咬住下唇。

“……是。”

沈昭霍得站起身,負手踱了幾步,道:“瑟瑟,元祐和玄寧不懂事,不知道裏面的厲害,你也不懂嗎?我們受了多少罪,受了多少煎熬,還想讓元祐和玄寧也受一遍嗎?我想在他們難舍難分之前把他們拆開,讓他們各自好好的,不至於將來,在親情和夫妻之情間左右為難,痛苦萬分。這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