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章(第2/3頁)

沈昭望著寧王不語。

軒窗半開,有晚風徐徐吹入,燭焰隨著風顫動,被鎏金燭台一遮,打下來斑駁光影,落在臉上,顯得神情也是晦澀難辨。

寧王見他這模樣,不禁一笑:“臣是蘭陵長公主的弟弟,可更是大秦的寧王,是沈氏宗親,不願看著有人繼續殘害忠良,漠視法度,把這江山糟蹋得不像樣……陛下若是信不過臣,權當臣什麽都沒說,臣這就回府。”

“八叔。”沈昭叫了他一聲,眼中含有深意,道:“朕怎麽會信不過你?只是你要想清楚,這一步邁出去,你便是徹底跟你的長姐翻臉了,你……會不會後悔?”

這一句話果然觸動了寧王的心事,他微有愣怔,但立即恢復清明,堅定道:“朝廷法度,社稷安危永遠淩駕於親情之上,若兩相矛盾了,那錯的必不是社稷,不是法度,而是親情。”

他將話說到這份兒上,沈昭也不好再攔,點出三百禁軍隨寧王出宮,又傳了口諭到宮外,讓傅司棋和蘇合不必進宮了,直接領著人去京兆府,協助寧王。

這一夜注定無眠。

待調兵遣將完畢,幽深的殿宇重歸於寂,沈昭坐回禦座,看著殿前的賀昀,放輕緩了聲音道:“朕最後還想問你一件事。”

他將要張口,又添了幾分顧忌,歪頭看向站在屏風前的瑟瑟,溫聲道:“夜深了,你回自己的寢殿歇息吧,若是事情結束得早,我會去陪你的。”

瑟瑟格外敏感,站著未動,幽幽地問:“後面的話要背著我說了麽?”

沈昭安靜了須臾,面露無奈,輕嘆了口氣:“也罷,都到這個地步了,有什麽可背的……”他轉眸看向賀昀,道:“你跟在姑姑的身邊,可曾見過一個姑娘,十七八歲,被姑姑藏得嚴實,大許不會讓她見外人,甚至防範得緊,生怕被什麽人探聽到她的行蹤。”

話一問出來,瑟瑟的心‘砰’的猛跳了一下,她緊張兮兮地看向賀昀,既盼望著,又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賀昀這一回倒是未加思索:“是有一位。”他轉頭看向瑟瑟,道:“皇後娘娘還見過,就在您三朝回門的那一天。”

瑟瑟微怔,竭力回想——那個住在西廂房的姑娘!

她暗咬了咬牙,恨當時自己的遲鈍,怎麽就沒往那上面想!若是早想到,而不是把與那姑娘的相逢當成了一件微末小事,甚至都沒跟沈昭提起過,那是不是早就把她救出來了……

沈昭高居禦座,將瑟瑟的表情變幻盡覽眼底,柔緩了聲音安慰道:“你先別急著自責,那個時候我只是太子,姑姑又權勢鼎盛,即便探出了她的下落,可想跟姑姑搶人,那不是癡人說夢麽。搞不好還有可能害了她。”

他又問賀昀:“那你知道姑姑把她藏在哪裏嗎?”

賀昀搖頭:“不知。只有那一次,那位姑娘生了重病,險些連命都保不住,公主才把她接進府裏。”

“生重病?她身體不好嗎?”

賀昀道:“身體是有些弱,聽說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生母懷她時驚悸憂思,才會導致如此。”

沈昭面含憂悒,深蹙眉宇,在思索著什麽,許久才回過神來,擡眼沖賀昀道:“朕已讓魏如海去安排了,趁著姑姑的心思在京兆府上,連夜送你出長安。去處,戶籍朕都替你備好了,委屈你先去偏僻村落裏躲上幾年,等風頭過去,姑姑不再想著追殺你,朕的人會把你接出來。”

賀昀忙叩首謝恩,便有內侍要上來將他帶走。

他躑躅著,心中有萬千不舍與牽念,想再看一眼瑟瑟,可又想到禦駕在前,不願給瑟瑟惹半點麻煩。唯有平整衣袖,朝她深揖了一禮,輕聲道:“奴也謝娘娘。”

瑟瑟淺笑了笑,道:“是我該謝你。”

賀昀聽到她的聲音,宛如數年前那深院花搖,伴著鶯嚦婉轉,自那一簾紗帳後傳出的綿軟又稚嫩的嗓音。

至今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她說了什麽。

“不就是個擺件嘛,瞧你們一個個兇神惡煞的,非把人逼死才甘心麽?東西重要還是人重要啊?”

東西重要還是人重要?

當時賀昀不無諷刺地想,當然是東西重要。

他自小便是被當成了個玩意,在人的手心裏流轉,跟騾子、馬似的被買賣,在人前供人取樂,在人後供人折辱,從未有人把他當人看,更不會有人覺得他能比長公主府裏的擺件值錢。

瑟瑟是第一個把他當人看的。

自那日開始,賀昀就打定了主意,若是有一天能報答她,即便要舍掉這條命,他也絕不會猶豫。

他性情內斂慣了,即便心裏有這般決絕忠貞的念頭,可當初到了瑟瑟那裏謝恩,隔著簾幕憋了許久,也只憋出來一句輕飄飄的話:“謝貴女搭救之恩,若將來有用得著奴的地方,貴女只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