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章(第2/3頁)

自此,朝野後宮愈加噤若寒蟬,無人敢再提李懷瑾。時隔數十年,經歷過當年之事的人越來越少,漸漸的,這個名字就被封存在了歷史煙塵裏,所知者甚少。

瑟瑟不知道,是因為這普天下,絕沒有人敢在蘭陵長公主府裏提這個人。在前世,她幾乎沒有參與過前朝政務,所以即便有了隔世的記憶,這個人對她而言也是徹底陌生的。

但沈昭不同。

他的身邊有諸多老臣輔佐,譬如傅司棋的爺爺傅太傅,當年就是經歷過那場叛亂的,他早就被提醒過,凡是涉及此人的事出現,不管怎麽樣,都得避開。

李懷瑾這三個字,殺傷力巨大,即便是一朝的太子,若是沾上了也招架不住。

譬如今日,按照常理,他該像前世一樣避得遠遠的,可是如今他知道了這裏面的糾葛,便不能任由其發展。

沈昭趕到淩雲閣時,畫師正提著筆在發抖,畫像已初具輪廓,那姿容倜儻的白衣卿相躍然於紙上。

嘉壽皇帝披著厚重黑狐大氅,坐在炭爐前,用錦帕捂著嘴咳嗽,嗓音沙啞:“畫好了就呈上來,烤幹後掛在墻上,召長史過來,朕要在新修訂的《秦書》裏添上一筆。”

內侍要去傳旨,剛走到門口,便遇見沈昭匆匆而來,沈昭朝內侍使了個眼色,那內侍會意,欠身避在檐下,並不往尚書台去。

沈昭緩步而入,嘉壽皇帝看到他,枯槁的面容上微泛起些許驚訝:“阿昭,他們都怕了,都躲得遠遠的,只有你敢來。”

沈昭不慌不忙地躬身揖禮,平淡道:“蘭陵姑姑也敢來,這個時候怕是已到宮門口了。”不光會來,還會大鬧一場,殺了這畫師泄憤。

皇帝臉上盡是寡涼釋然,沒有太濃烈的情緒起伏,連聲音都淡淡:“她要來便讓她來,這件事朕今日一定要辦成,李相對朕有救命之恩,朕當年怯懦,在父皇的重壓下不敢為他說話,眼前朕要死了,不能帶著遺憾走。”

沈昭唇角微挑,噙起一抹輕蔑,但看父親已病入膏肓,強忍下了心中的不滿,鄭重道:“此事不妥。”

皇帝臉色沉下去:“你一個晚輩,誰教的你來對朕的事指手畫腳?退下!”

沈昭站得紋絲不動,話音冰涼:“父皇,兒臣理解您,為太子時,上面有父皇壓著,有宗親權貴處處掣肘,日子難過,這些兒臣都知道。當年的事您沒有錯,皇爺爺要殺的人,您無力反抗,這是常理。可是……”

他加重語氣:“皇爺爺死了二十年了,您登基二十年了,若真想替李懷瑾平反,這二十年什麽時候不能做,為何偏要等到這個時候?”

沈昭擡眼正視皇帝,目光銳利:“您怕這天下臣民的非議,怕他們指責您不敬君父,所以您選在這個時候來做這件事。既圓了自己的心願,消除了愧疚,又不必再去面對什麽難看的場面。因為您知道,您就要走了,就算留下一堆爛攤子,也是後來人替您收拾,就算天下人說出來的話再難聽,您也聽不見了,那些難聽的話會留給您的兒子聽,您的妹妹聽。”

“父皇,我從未覺得蘭陵姑姑做得事是對的,但有一點我敬佩她,她向來敢做敢擔,敢捅破天就不怕擔汙名,這一點,您比她差之甚遠。”

淩雲閣內已靜若深潭,一片死寂,內侍宮女跪了一地。

沈昭本以為父皇會勃然大怒,會來罵自己,誰知他目光幽深地凝著自己看了一會兒,隨即輕悠悠地說:“阿昭,這是你的真心話吧。你年少老成,說話辦事向來滴水不漏,朕有時想跟你談談心,都不知該從何談起,沒想到臨了,能從你的嘴裏聽到一句真心話。”

皇帝面露疑惑:“只是,你為何要來攔朕?你向來與蘭陵面和心不和,別以為朕看不出來。”

沈昭默然片刻,眉宇間浮起幾抹痛苦的神色,道:“因為今天的事鬧大了,將來會有人借李懷瑾和姑姑的關系攻擊瑟瑟,說她不配母儀天下。”

皇帝冷笑:“這麽說瑟瑟的身世就是如朕猜測的那般,朕不必再派人去祭蘭陵的刀口了?”

沈昭點頭。

皇帝未曾想到他會承認得這麽痛快,微微一怔,隨即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跟瑟瑟成婚之前。”

閣中沉寂片刻,皇帝似是覺得荒誕,又覺得感慨:“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了……還娶她?阿昭,你知不知道,她會讓你以後的路更加難走。”他懷抱著手爐,淡淡道:“趁朕還有一口氣,可以替你除了她。”

沈昭道:“她是兒臣自小認定的人,我一定要娶她,她什麽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朝局爭鬥再激烈再殘酷,也不該拿無辜的女人做代價。”

皇帝眼角突得跳了一下,喃喃道:“無辜的女人……是呀,無辜,你母親也是無辜的。”他擡頭看向沈昭,問:“朕當年沒有護住她,你是不是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