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靈兒

他們回公主府時天色已垂暗,福伯迎上來道:“公主和長林君在前廳說話,殿下和貴女且歇息,一會兒就擺膳。”

沈昭握著瑟瑟的手,小心翼翼將她扶下馬車,目光幽邃地掃了一眼公主府門前的兩座石雕雪獅,道:“既然姑姑在忙,孤就不去叨擾了,東宮裏還有政務要處理。”

說罷,他神情柔軟地看向瑟瑟。

她手裏還捏著油紙包,裏面是吃剩的栗子糕,早已涼透,熱鬧紛呈的話本故事已經落幕,阿昭也要離開她了,周遭又變得靜悄悄的,稍稍安寧的心此刻又忐忑起來。

府門大敞,石階鋪延。

這本是她自小進出了無數回的家門,此刻看著,竟覺得膽怯起來,前路茫茫,她又該如何去面對?

正躑躅著,沈昭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微笑道:“瑟瑟,我走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但,不要想太多。”

他和傅司棋騎馬離開,瑟瑟站在門前,一直目送著他們遠去。

輾轉了一天,瑟瑟已深感疲累,正想回屋好好睡上一覺,驀得,頓住腳步,隔著柳絮紛飛,遙遙看了看前廳,拉著婳女疾步回了閨房。

換回女妝,未耽擱片刻,她立馬去了前廳。

蘭陵公主正在說話:“因長林君之故,外面都亂套了。聽說岐王以看守別館不力,連參了寧王和晉王數道本子,太子為了平息流言,也為了彰顯自己的公正,已命二王閉門思過,如今建章營正滿城搜捕長林君。”

徐長林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起身,朝蘭陵公主端袖揖禮,道:“公主的搭救之恩,在下銘感於心,他朝必會報答。”

蘭陵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只是高大人死得不明不白,還不知什麽時候能有個分曉,本宮縱然有心,可因對此案知之甚少,也無從下手。聽聞長林君與高大人的關系很是親密,卻不知高大人生前可曾跟你說過什麽要緊的話,或是交給了你什麽要緊的東西?”

瑟瑟在門外聽著,忽然想起了沈昭在茶寮時對她說過的話。

——高士傑的手裏也許會有能證明宋家清白的證據。

母親也知道,所以她收留了徐長林,如此不輕不慢地敲打,是想逼他把證據拿出來。

瑟瑟垂眸看地,心底掠過一片暗影。

難道母親真的跟宋家舊案與關?

屋內稍安靜了片刻,隨即傳出徐長林那朗越悠揚的嗓音:“東西自然是有,但如今這個局面,在長林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之前,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話又說回來,焉知高大人是不是因此物而死?前車之鑒,在下不得不萬分小心。”

蘭陵收斂笑意,道:“長林君之意,可是信不過本宮?”

徐長林搖頭,平添了幾分悵然:“在下不想懷疑任何人。可高大人生前也是極為機敏謹慎之人,卻終未逃過厄運。身在異國,敵暗我明,在下不得不小心,還望長公主恕罪。”

瑟瑟聽完了這一番表面平靜實在暗流湧動的談話,覺得眼前這個精明到滴水不漏的徐長林,跟她在別院裏見到的那個白衣撫琴的灑脫賢士,簡直判若兩人。

就這麽個只聽其名,沒有摸到實處的所謂證據,便把母親吊住了。

……瑟瑟有些奇怪,沈昭說那是能證明宋家清白的證據,可依瑟瑟對母親的了解,就算這證據或許與母親有關,但依照母親那淩厲果決的性子,若是得不到,大可毀了,萬不至於像如今要與徐長林磨這麽多嘴皮子。

除非,事情遠非他們想象得那麽簡單。

瑟瑟站在門外沉思片刻,轉身走了。

回到閨房,坐在榻上發了會兒呆,直到婳女給她端了羹湯進來,才恍覺夜已深,一室影光粼粼,蠟燭燃得‘蓽撥’響,燭淚堆積在燭台上,快要燃盡了。

她用冷水洗了把臉,躺回床上,閉眼強迫自己入睡。

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便聽外面一陣喧鬧,瑟瑟起身走到窗前,見溫玄寧背著雕弓和箭囊正要出去。

他滿面春風道:“今日宗親朝官們在西苑比試騎射武藝,太子殿下道我們大秦乃是馬上得天下,朝官仕子皆不可重文輕武,忘了祖宗之根本。特下令,讓國子監監生也參加,姐,我今日去必討個頭彩。”

瑟瑟囑咐:“贏不贏的不打緊,你可得小心,刀劍無眼,別叫它傷著。”

溫玄寧應下,挺直了胸膛,躊躇滿志地去了。

送走玄寧,瑟瑟回來梳洗打扮過,要去給母親請安,半路遇上福伯,說公主一早便去了刑部,好像案子有眉目了。

瑟瑟想起沈昭在晏樓裏對她說過,他已弄明白整個案子是怎麽回事了。

這就要破案了,徐長林也該回南楚去了。

她這麽想著,只覺心裏倦倦的,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了。漫步穿過抄手廊,走過芙蕖,到了一片櫻花樹前,見徐長林正攀在樹上,伸手掰櫻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