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3頁)

“你口中的聖潔者,不過是皈依信仰而能夠克制自身**的修士罷了。如若你不明白自己想求取些什麽,又何必毀人道行?你如今說得再冠冕堂皇,都是在為自己辜負他人而做推脫,最後只讓看清你底細的旁觀者竊笑不已。”

“你背棄精心栽培你的宗門,此乃薄情寡義;你背棄曾經誓守的承諾,說出剛剛那番話語,更是鮮廉寡恥。”

他用最平靜的語調,說著最輕蔑的話。

宓宜臉色煞白,心緒波動之下連連咳出好幾口血來。

下一刻,了悟又看他身側的圓靜——

圓靜眉心緊擰,神情哀傷。

聽到了悟對宓宜的指責後,他才從神遊天外的狀態逐漸回過神來。

“被妖女打動、意圖與她廝守時,你真的想過你們之間的磨合問題嗎?凡俗夫妻所面臨的問題多是柴米油鹽之難,而你與她之間有無數隔閡,宗門大道不過是其中的兩樣罷了。若你背棄宗門背棄佛道,能追尋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興許我會更敬重閣下幾分。”

“但閣下當年身為執法長老,距離成為佛子僅有一步之遙,受天下佛修敬仰,本驚才絕艷、長生大道可期許,如今身為結丹後期修士卻困於情愛苦苦不能自拔,毫無昔日半分風采。”

說著,了悟從儲物戒指裏取出圓靜所著的那本遊記。

他原本想把遊記丟到圓靜懷裏,但在脫手前想起這是衡玉送給他的,反手又把遊記收回儲物戒指裏:“貧僧本以為能著出這本遊記的佛修,會是個格外通透的人物。但這三百年歲月,當真值得嗎?”

這三百年歲月,當真值得嗎?

圓靜最大的錯誤,就是他活到現在越來越糊塗!

被聲聲叩問至此,圓靜臉上泛起羞愧:“我——”

辯解的話就想要脫口而出,但很快,圓靜又重新閉了嘴,只是臉上的羞愧之意愈濃。

羞愧與痛苦頻頻出現在他臉上,圓靜心口鈍痛。

了悟把目光從圓靜身上移開,落在衡玉身上。

被鎮住的衡玉緩緩回過神來,與了悟對視。

剛剛那番問責毫無錯處,難怪在《大陸典籍》中曾經記載過了悟在八大正道五大邪宗的法會上舌戰群儒,辯才無雙。

衡玉已經能想象他當日風采。

不過對視著對視著,衡玉心裏泛起嘀咕:佛子不會連她也一塊兒罵吧。

“洛主。”了悟聲音清冷,恍若弦樂自天上而來,“洛主認可宓道友方才的言辭嗎?”

“方才的言辭?”

“在洛主眼中,沉於信仰的佛修都是一成不變的蒼白風景嗎?”

這個問題頗有成為送命題的潛質。

衡玉原本想調侃出聲,但對上了悟那嚴肅認真的神情,她也不自覺擺正臉色:“別的佛修我不清楚。但幾月同行,佛子親手為我做菩提糕,教我下棋,贈我梅花觀賞,於我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相護。每個人生來其實都是一成不變的蒼白風景,時間和閱歷卻會讓他們成為山川、成為蒼莽之景。”

“佛子高居佛寺,終日叩擊木魚、手捧經書,比尋常人要通透溫柔,你早已是山川、是蒼莽之景,只不過不是人人都懂得欣賞。我教佛子識得眾生之苦,是想為那本就令人動容的風景增色,絕無一絲一毫嫌棄之疑。”

說著說著,衡玉下意識為自己開脫一句。

清規戒律,木魚經書,這是佛修的選擇。

他們克制**、沉於修行之中,也許性情木訥,但他們的內心世界同樣豐富。

說白了,宓宜就是個被寵壞了、被嬌縱慣了的人。

她現在所經歷的所承受的,都是在為自己的嬌縱買單。

了悟神情冷峻,在聽到衡玉最後那番話後,他的眉眼裏不禁染上幾分無奈。

無奈沖淡了他臉上的冷意,他眼角眉梢又是一副溫柔之態。

“洛主。”

了悟又喊了她一聲。

在衡玉茫然的視線中,了悟走到她面前,將自己的右手伸了出來。

那纏繞著黑色念珠的右手掌心上,靜靜擺放著一個木鐲子。

木鐲子很精致,色澤偏紫。

鐲身上雕著繁瑣而精致的蓮花紋路,看上去聖潔又漂亮。

“需要貧僧為你戴上嗎?”

他這麽主動提議,衡玉倒是愣了愣。

很快,她舉起自己的手,袖子往後滑落些許,露出光潔而纖細的手腕。

了悟垂眼,溫柔而認真地為她戴上木鐲。

安靜站在廂房門外的圓靜緩緩回過神來。

他凝視著了悟和衡玉的互動,突兀想起昨日衡玉給他看的那些佛理小故事和梵文書。

宓宜愛他嗎?

至少曾經,那份情誼不曾作假。

洛衡玉愛了悟嗎?

她親口所說沒有一絲一毫男女之間的愛慕。

可宓宜愛他,最後毀他佛道,讓他受這百年輾轉反側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