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線索

7.26潰壩的第三天。

搜救工作已經進入了尾聲,黃金72小時已過,42名失蹤者還有三名沒有找到。

洪峰過後,水位重新回到了安全線。被撞毀的堤壩也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幾百根裸露的鋼筋糾纏在一起,碗口大的裂痕令人觸目驚心。

難以想象,在那個狂風暴雨之夜,那艘黑暗中的運砂船是如何摧毀了這一切。

周楌找到了第35名幸存者——一個14歲的少年,他抱著一塊浮木在洪水中撐了三天三夜,他也是洪水中最後一名幸存者。

周楌也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

他身上的警服在泥水中泡的十分肮臟,雙手雙腳都浮腫不已。

彼時,他還是個實習警察,卻在本次任務中擔任起另一重身份——遇難者家屬。

大水吞噬的“聽風別湖”小區因為臨近水庫,風景優美,地產商將這裏開發成了一個別墅群。

這裏的建築都是獨門獨戶的別墅。潰壩加上天文大潮,洪水漲到了三層多高,吞噬了大部分的小洋樓。

許多居民都來不及逃跑,尤其是住在後方那幾戶人家——幾乎是全軍覆沒。

他是在第三天傍晚找到最後一位親人的。送完了大哥最後一程,他就呆呆坐在水泥地上,周圍的同事走過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周老弟,你去歇歇吧。”

他當做聽不到,眼前只有那水庫裏的波浪。

分明出了梅雨季節,夏季的高溫襲來,三伏天的熱氣已經席卷了整個城市。但是他卻如處冰窟,感受不到任何的溫暖。

同事根本勸不動他,換成了局裏的領導親自來勸說他:“小周,你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是再悲傷,對於查案也沒有任何作用。”

查案?

對了,他都聽說了,市民百姓都在謠傳:潰壩是故意造成的。

那幾天,外面的風言風語傳的像模像樣:什麽黑心老板做了豆腐渣工程,人已經逃亡了國外;什麽水庫的值班人員操作失誤打開了閘門,人已經被宣判了死罪;還有什麽XX老板得罪了黑社會,黑社會用洪水滅了老板全家作為報復手段……

人們用所有的想象力去描繪陰謀論。

也有人高歌:死的是富人小區的富人們,和我們老百姓有什麽關系……

可是層層謠言和陰謀論之下,到底什麽才是真相呢?

大水已經沖毀了一切的證據,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說自己是無心之失,似乎看起來只是個意外。

只有那位局長,坐在了他的身邊,他的身上和他一樣泥濘不堪,“小周,這件事不對頭。”

他麻木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看著他:“有什麽證據嗎?”

“沒有,”局長嘆了一口氣,“洪水把一切都沖毀了,我們警察再神,也是難為無米之炊。”

“一場意外?”他苦笑道。

“不,我有一種預感,這是一起案中案。”

——說這話的局長姓陳,陳局長年輕的時候是省內有名的神探。在那個技術手段還不發達、滿街沒有監控的年代,陳局長率領團隊破了不少大案要案。

但面對這起毫無證物的洪災案,陳局長也犯了難,只能用經年斷案的直覺來推測:這裏面有古怪。

陳局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一聲:“小周,我明年就要退休了。如果我退休之前破不掉這起案子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接替我的重擔……”

他答應了陳局長,因為他也永遠遺忘不了這三天三夜。

之後,陳局長就把他調到了重案刑偵組,參與了對7.26案的初步偵查。

可惜,那次偵查毫無收獲。除了上頭處理了幾個管理人員之外,沒有任何“兇手”浮出水面。

報紙上將這起洪水定性為天災和意外。

省廳的專家也說:不存在人為故意破壞的可能性。

真如陳局長所說,洪水吞沒了所有的證據,他們警方在做無米之炊,根本查不到任何突破口。

一年後,陳局長退休,退休之前,指定他長期負責調查這起案件。

之後,他就在這裏駐紮了下來,一直苦苦等待著破案的線索。

——

“抱歉,周先生……”

聽完了他的故事,顏蕾的心中有些酸澀。

“沒事,都已經過去了。”周楌苦笑了一下,他並不擅長回憶往事,但是今天例外,“顏小姐,我把我的事告訴你,是因為我想知道:你調查這樁案子做什麽?”

顏蕾知道,周楌跟她說這個故事,是想取得自己的信任。

他們都是一條道上的人,都在為破案而努力,可以建立合作關系。

周楌等待破案線索等了整整8年,他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破案的可能性。

顏蕾想了想,對方既然坦誠,她也坦誠待人:“實不相瞞,我和死者之一的白薔薔是好朋友,我最近和她的妹妹白薇薇聊天,發現有人在出事前一天打聽過白薔薔的下落,並且特意提到了水庫。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白薔薔的死跟這個人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