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我其實是個很容易放棄的人。”

這句話出自一個為了讓一個毫無關系的人沒有後顧之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獨自對上橫濱夜晚最大的勢力的男人口中, 說真的,實在沒有多少說服力。

這件事的難度並不僅僅是一點聰明的頭腦或者一點武力就能概括的。

要舉例的話,大概就是不輸於太宰治的頭腦和不輸於中原中也的力量, 最後再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和決心,尤其要有長期作戰的毅力……這些因素全部合起來才有可能順利完成這件事。

但是話又說回來,就算一個人能做到這樣的事, 他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又不是什麽生死之交之類的狗血情節。

作為受益人,織田作之助在感激之余也著實非常疑惑, 然而面對自己的感謝,對方卻在短暫的沉默後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把他這些天來的努力, 以及之前的所有準備都一筆勾銷掉。

織田作之助無法理解, 不過他的性子也不會讓他深究,只記在心裏,期待著日後或許能有償還如此恩惠的一天。

至於現在, 他更想要立刻去找一棟海邊的房子,要能住得下孩子們,最好離咖喱店近一點, 客廳裏能有個吧台就更好了,那樣偶爾也能和兩位友人在家裏相聚……

雖然隔著一片汪洋大海,但是橫濱的天空和那不勒斯的天空都是一樣的湛藍,宇智波鼬還記得,小時候, 木葉的天空也是這樣的湛藍,坐在他身邊的七夜螢說天空藍得不近人情。

他問為什麽, 女孩子卻說不上來, 訕訕道這不是她原創的形容, 只是以前看過,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說,現在突然想起來了而已。

宇智波鼬仰視著湛藍的天空,想他此刻的心情和七夜螢當時的心情或許很接近也說不定。

和織田作之助正式見面後,那個當過殺手,事實上還當得挺不錯的男人說對他有種熟悉感。

對方或許沒有深究,只是隨口一說,但是宇智波鼬卻能明白對方的熟悉感來自何處。

忍者和殺手都是見不得光的職業,其要求也大都相似,兩個曾經都在見不得光的領域裏幹得不錯的人面對面站著,會覺得熟悉也不奇怪。

宇智波鼬坐在原木走廊的欄杆上,想起自己鬼使神差對織田作之助說的那句話。

幫助織田作之助從港口黑手黨的泥潭裏出來確實很麻煩,比預計的還要麻煩,那個名叫森鷗外,和另一個文豪同名同姓的黑手黨首領非常難纏,這樣的首領他還是第一次見。

如果是任務評估的話,這件事在最開始就被他劃分到不必去管的類別裏了。

事實也是如此。

他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和七夜螢解釋太多東西,任由七夜螢去說服對方自己主動選擇。

如果不是出於個人意志去做的話就沒意義了。

七夜螢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並沒有在對方坦誠了自己的夢想後直接說他們可以提供幫助。

如果求助的話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但在這之前必須要自己先開始努力去爭取才行。

他花了很多時間和心力才把她的想法扭轉過來,結果現在第一個打破的居然還是自己。

那種看到有人受苦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甚至不顧對方的意願強硬地伸出手的做法,那原本不是七夜桑會做的事……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如果是原本的七夜桑的話,不站在旁邊冷嘲熱諷都算她克制了。

用她曾說過的話來概括就是“神仙不救找死的鬼”。

而之所以,後來她會變成那樣,讓所有人都信任向往,美好得毫無瑕疵,都是他害的。

是他固執地做了一個找死的鬼,害得七夜桑不得不變成毫無陰霾毫無瑕疵的光,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歷史會記住曾經有一個很無私很偉大的人,但她本不該是、也不想是一個很無私很偉大的人。

他希望能找回她獻祭過的東西,好不容易才在時間的幫助下做到了這一點,結果現在卻是自己先忍不住破了例。

宇智波鼬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說幸運和不幸是相對的話,那麽他們之間的相遇到底是他的幸運多一些還是她的不幸多一些。

沒錯,七夜螢無數次地強調是他幫助了她拯救了她,如果沒有那時候走出來坐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花的宇智波鼬就沒有之後的七夜螢。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這樣的形容很動聽,乍看也沒問題,但冷靜思考的話,真的是這樣嗎?

那時候他只是心血來潮,走近路從訓練場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忍校的同學,是個性格孤僻的孩子,在學校裏沉默寡言,經常被調皮的孩子欺負,不知道成績怎麽樣,實戰課的表現也沒印象——說實話,就是一個看過一眼就不必再看的人。

那孩子抱著腿坐在草地上,把自己縮成一團,本來就很瘦小的身體看上去更加小了,幾乎要和佐助差不多大。看上去很可憐的孩子在對著一朵橘紅色的花說話,那樣子很專注也很認真,就像那朵花真地能聽懂她的話,給予她回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