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3/4頁)

“我用了點小手段。”打破了仿佛凝固住了的寂靜氣氛的是阿治平靜的聲音。他說:“不,應該說在你所看不見的地方裏,我做了一些你難以想象的事情。”

這麽說著,阿治伸腳踹了一下被綁著的那兩人。明明都是身材極為高大的男人,在此刻卻如同棉花一般被輕而易舉地踹倒在地——而後我才發現了,這兩個人並不是因為長時間的捆綁而昏迷過去,反而像是受到了極為殘酷的刑訊而昏迷過去,要不然怎麽解釋他們身上不多卻極為猙獰的傷呢?指甲都被剝開,雖然身體還完整著,但不自然放著的、折斷的手與腳也證明了他們經歷了什麽。

阿治垂著眼,低著頭望著自己的手掌心,喃喃著說:“我...一直在想自己是為了什麽而誕生下來的呢?我想要去死,可幸子你努力地把我拖了出來,對我喊著『恭喜您誕生在了這個世界,修治少爺。』”

“因為你抓住了我的手所以我想著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吧。但果然還是很艱難、很痛苦。因為不想讓你難過,所以拼命地忍耐著、忍耐著。”他像是透過自己的手看見了不停流淌著的鮮血一般喃喃道:“可這一次,我覺得自己在死亡與暴力之中或許能夠看見什麽——關於活下去的意義。”

望著震驚的我,阿治擡起頭來如此說道:“雖然幸子你總是說無論我是什麽樣的都會接受,但我還是覺得你離開我比較好。”

他總是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開我。

說實話,就算是我也會感到生氣,因為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生氣。可我又因為阿治那膽怯的、破碎的心而感到了悲傷。他像是從出生下來時,心底就破了一個大洞一樣,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會在那個洞口面前輕而易舉地變為散沙。

而我面對這樣的阿治又能夠去責怪什麽呢?他沒辦法去理解人類,因為過去聰明所以越過了鮮花的美麗直接看到了它的死亡,而我面對因為這樣而感到了痛苦與絕望的阿治又能夠去責怪什麽呢?

我深吸了口氣,說道:“如果我說『好』,而後離你而去呢?”

阿治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說:“那麽,再見了——”他頓了頓,似乎因為覺得這是最後一次了而呼喚出聲。

——“『媽媽』。”

阿治其實很少叫我『媽媽』,大多數時刻都是喊我幸子。或許是因為叫習慣了,也或許是因為出於小孩子的自尊,但我覺得比較大可能性是因為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喜歡『幸子』這個名字,像是只要念著這個名字,我就真的能夠得到幸福一樣。

因此,當阿治喊我『媽媽』的時候,那都一定是非常時刻。

我沉默了片刻,有些生氣地說道:“你是笨蛋嗎?”

阿治茫然地擡起頭來看我,而我繼續說道:“你都這樣喊我了,喊我『媽媽』,我怎麽可能真的扔下你不管啊?”

我上前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說:“而且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畢竟想去找活下去的意義...某種程度來說,你是在自救,你想要讓自己能夠活下去才會去尋找。倘若你連活下去的意義都不想找了,我反而會擔心你是不是徹底絕望,決心去死了。”

“...我在自救?”阿治茫然地重復了一遍我的話語。

“嗯。”我點點頭,說:“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求救能力和自救能力的。但哪怕你沒有說『救救我』,我也能夠聽到你的求救聲,也能夠從你的笑臉上看出求救的痕跡。”

“如果真的已經決心去死了,那麽你現在根本不會去執著尋找活下去的意義...因為你對這人世還抱有一絲希望,因為你還在苦苦掙紮著。當然,即使如此,你的痛苦也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救救我』,多麽簡單的音節呀。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將它說出口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求救能力的。而對於阿治來說,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義就是在拼盡全力地大聲呐喊著:救救我!

我怎麽可能無視他的求救?

“如果這就是你做好的決定那麽就去做吧。”我認真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夠活下去並且獲得幸福。但不要因為我的感情而產生負擔,不要顧慮我,不要因為想著我而覺得自己沒有說出想死話語的資格。”

“人心是有極限的。”我伸手撫摸自己的心臟。手底下的那顆心正撲通撲通地跳動著,象征著我還活著的這個生命。我說:“一旦超越那個極限,人類就會變成不去思考的行屍走肉又或者徹底崩潰走向死亡。”

“我不希望你會變成那個樣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沒有顧慮徑直地走向自己想走的道路。倘若加入港口黑手黨,站在此處能夠讓你燃起尋找活下去的意義,那麽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