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穿透層層疊疊的雲層, 明亮的日光像是過去千百萬年一樣追趕著黑夜而來，君臨大地。

阿米莉婭今天又沒有睡覺，整夜坐在王座上, 從黑夜到白天, 一動不動。暗光遮住了那張濃麗的臉, 顯得格外冷漠。

她好像失去了睡眠的能力。不是不能睡，而是不想睡，發自內心的沒有睡覺的想法。寧願在硬邦邦的王座坐上整天, 也不願意回到軟乎乎的大床裏。

直到天光乍現，晨曦穿過窗沿落在她的面容上，她才眨了眨眼睛, 冰冷的五官生動起來, 眉宇間顯出一點活人該有的色彩。

五天了。

自從那天以後，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天。

高聳入雲的神像從阿米莉婭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半個臉，和從前相比，眼角眉梢都帶上了柔和的色彩，眼珠徹底轉為藍色, 發尾轉金。

估計有不少人發現了這些變化。他們不敢明說, 私底下卻議論紛紛

可阿米莉婭不在乎。她垂著頭，目光盯著自己的掌心, 纖細嬌嫩看似一掰就斷的手指稍微彎了彎, 空間立刻撕裂出一道猙獰的裂口，堅硬的玉石地板無聲無息的碎裂。

神明的力量真強啊，比她想象中還要強大好多倍。

幸好光明神奪取她身體時出於高傲沒有直接動手, 而是選擇了緩慢的方式來折磨她, 不然她根本不可能絕地反殺, 現在也不可能悠悠閑閑的坐在這裏。

——或者也可以說是祂的功勞, 趕得及時。

不小心又想到了那位黑色的神明，阿米莉亞嫌棄的皺皺鼻子，呸了一聲。

發了會兒呆，緊緊閉合的大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阿米莉婭手背一翻，抹去地面的痕跡，揚聲道：“進來吧。”

高高瘦瘦的教皇斂目走進來，說：“神後大人，各國王室都送來了賀禮慶祝千年聖典，不知要分給他們幾個名額？需不需要警告一番那幾個不安分的國家？”

阿米莉亞說：“不必，按照慣例來就行了，多給一點也無所謂，犯不著用這種手段來威懾他們。”

她需要參加聖典的人越多越好。

教皇點點頭，又問：“吾神近來如何？”

阿米莉亞：“還在修養。”

教皇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措辭：“近來許多教徒的祈禱得不到回應，有些謠言傳出，雖然很快被平息了下去，但還是有些麻煩…不知在聖典上吾神可否現身？平息教眾心中疑慮的同時，也好威懾一下眾國。”

他在懷疑。

阿米莉亞知道，這些異常終究還是引起了他的懷疑。實際上她也沒想騙過老謀深算的教皇，以她的道行，那點手段在他眼裏就像小孩子耍大刀一樣，幼稚的可笑。

可她不需要騙過他，只需要以身份壓人就夠了，沒有人敢在光明神教當面質疑她，至少在她還頂著個神後名頭的時候。

於是阿米莉亞說：“到時候再說，沒有其他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教皇頓了片刻，沒有再問什麽，低頭應道：“是。”轉身離開。

他年過古稀，頭發胡子白了一大把，脊背卻總是挺得直直的，身形幹瘦，氣場懾人。

往常阿米莉亞看到教皇的身影出現，總會感到一陣心安，仿佛只要他在，什麽事情都能輕易解決。他讓人感到可靠又放心。

可今天，她坐在直通雲階的高台之上，單手支著下顎，眸光冷冷掃來，其中竟然帶了森寒的殺氣。

煩人的老家夥。

要不要殺了他？

阿米莉亞認真的在心裏謀劃著，雖然教皇聽話又有能力，確實很好用沒錯，但不穩定因素太強了，一個用不好就會反噬到己身，尤其是這段關鍵時期，她的成神之路不能有任何人來阻攔。

等等吧，等到榨幹他最後一點用處，就殺了他。

光潔如玉的墻面倒映著灼灼日光，有暗淡的光影自地面緩緩流淌，為空寂的殿內染上一層朦朧曖昧的光暈。

容色姝麗無雙的聖女在這明暗交錯的燈影中靜坐，唇邊噙著一抹笑，眼神卻比滿天飛雪更加寒冷。

……

“出來。”

在長久的沉默後，阿米莉亞忽然說道。

靜到落針可聞的室內忽然響起一陣衣角摩擦的聲音。

一只膚色微暗的手搭上白玉雕成的王座，一白一暗交錯間，更加顯得那只手骨節修長，有力而瘦削。

“真厲害，現在都能發現我了。”

祂輕笑一聲，單手摸上她的頭頂，欲要揉一揉，被阿米莉亞一巴掌拍了下來。

“你來幹什麽。”阿米莉亞皺著眉說，“我不是說過了嗎，再見到你就殺了你。”

她看過來的眼神，很冷淡，也就比看教皇好了那麽一點點。

神明暗暗吸了口氣，心裏微不可察的一痛。但和阿米莉亞認識以來，類似的感覺祂已經體會了很多次，漸漸從陌生轉變成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