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許肆月睡著的時候做了個夢。

夢到四年前她出國的那天臨時反悔了, 良心發現地跑回去找顧雪沉,瘦削的少年孤零零站在路燈下,撲上來把她抱住,冰涼的身體發著抖, 低下頭, 像是要吻她。

說實話她確實有點期待這個吻, 但等了半天也不見他有實際動作,她幹脆主動伸出手摟他, 還誘哄問:“你是想親我麽?”

說完這句話的幾秒種, 許肆月都有種詭異的錯位感,好像哪裏不太對。

她眨了下眼睛,渙散的焦距漸漸恢復,才猛然意識到這他媽根本不是夢, 是活脫脫的夢想照進現實!

她躺在床上, 成年版的顧雪沉當真在她面前, 眼微垂,形狀美好的唇壓下來,離她也就一拳遠。

完全是親吻前兆。

臥槽她做了什麽!她幹嘛要睜開眼說話, 如果這真是個偷吻, 她要是安靜閉嘴, 說不定這會兒顧雪沉已經暴露了!

顧雪沉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他根本沒動,看不出任何被抓包的痕跡,仍然蹙著眉靜靜看她,眸底那些極致滾燙的東西被生生壓了下去。

許肆月心神晃蕩了一圈,又把眼睛閉上,誠懇說:“就當我沒醒, 想親親吧。”

然後她就聽見顧雪沉低冷地笑了一下。

“許肆月,你妝花了。”

許肆月一僵。

“我只不過想看看,你到底能狼狽成什麽樣子。”

她合眼等親,男人卻說她妝花狼狽,潛台詞就是你以為自己美得嘞,其實有礙觀賞,影響食欲。

簡直奇恥大辱。

許肆月從他兩句話裏腦補出一片小作文,自然注意不到他撐在自己兩側的雙手,已然骨節繃緊,把床單揉出深深褶皺。

她怨憤地扁了一下嘴,悶聲問:“那你到底進來幹嘛?我明明躺在沙發上,是不是你抱我上床的?”

顧雪沉終於擡起身,掌心裏藏著薄薄的汗,淡然說謊:“阿十通知樓下的管家機器人,說你痛哭昏睡,體溫在降低,有病態征兆,我才不得不過來。”

許肆月聽明白了,他這意思很清楚,背叛你的人都那麽多了,還差梁嫣一個?至於讓你受這麽大傷,把自己搞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她想了想,有些事總瞞著也不好,於是從被子裏爬起來,盯著顧雪沉說:“我有病。”

顧雪沉點頭:“嗯。”

許肆月有點錯愕,以為他當笑話了,忍不住詳細解釋:“真的有病,兩年前在英國確診了抑郁症,以前是輕度的,後來越來越嚴重,情緒很容易失控,還怕打雷,怕淋雨,需要每天吃藥控制。”

顧雪沉眉眼沉靜,聲音更淡:“嗯。”

許肆月就有點接受不了了。

任誰聽見前女友兼老婆病痛纏身,總該有點反應吧,他倒像是毫無感覺?!

她情不自禁加碼,把一直死死埋著的事也講出來:“我去年在英國,受過一次很大的打擊,病情發作承受不住的時候還……吞過安眠藥,幸虧被人及時發現送了醫院。”

顧雪沉的手掩在被子裏,把絲綿攥得扭曲成團,面上仍舊冷寂,反問她:“生病而已,去治不就行了?你告訴我這些,是打算叫我同情你,不讓你還錢了麽?”

許肆月吃驚氣憤之後,倒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心口始終堵著的某一團淤塞,仿佛無形間被他的不在乎化解。

她也和別人提過自己的病,但無論親疏,反應不外乎那麽幾種,把她當脆弱玻璃,或者怪她抗壓能力差,小題大做了,唯獨顧雪沉,像是把她不敢面對的這場病當成了普通感冒,輕描淡寫揭過去。

許肆月有些生氣,但更多的卻是松弛。

甚至自己也有了“好像確實不算什麽大病”的錯覺。

許肆月精神不自覺好了一些,推他:“你放心,錢我不賴賬,也不會在人前發病丟你的臉,我算看出來了,顧總人前人後兩副面孔,當著外人就要顧全臉面,對我各種體貼照拂,等關上門就對我冷若冰霜,但我不一樣,我不管在哪都是顧總明媒正娶的小嬌妻。”

她身子軟,懶洋洋朝他靠過去,唇角嫵媚地一揚:“對吧,老公?”

顧雪沉睨她:“別折騰。”

“如果不折騰——”她笑,“怎麽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萬一顧總對我舊情未了,一切冷漠都是偽裝,我這不是正好幫你找台階下麽?”

顧雪沉站起身,許肆月自然地仰臉看他,眸子在昏暗的天色裏如星如月,自帶誘惑。

他擡手,不輕不重扣住她臉頰,不讓她更近一步:“我想的,都是怎麽讓你為當初的事付出代價。”

等顧雪沉轉身出去,許肆月舒了口氣,揉著臉躺回床上。

嘴真硬,但貼近她的時候,也是真的又燙又漂亮。

不管他怎麽否認,她已經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