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段吏在神志不清地嘔血, 殷紅顏色也噴濺到了顧雪沉的手和襯衫,像在純白雪山上潑了汙漬,尤其的觸目驚心。

許肆月手中還提著酒瓶,就被顧雪沉攔到身後, 拉她的時候, 他特意換了沒染血的那只手。

現場這麽多人, 誰也想不到向來矜持淡漠的顧總,居然會動手打人, 而且是完全壓倒性的強勢和危險, 幾乎要把人挫骨揚灰。

酒吧一樓徹底亂了。

許肆月緩慢呼吸,耳朵裏靜得可怕,她知道周圍全是人,各種聲音估計早就鬧翻天, 但她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 整個視野裏只剩下那道身影。

她從沒想過顧雪沉會打架。

在見到他過來的那一刻, 她考慮的是,顧雪沉只要別冷著臉阻止就很好了,她非要親手把姓段的狗東西收拾了不可。

但現在……

顧雪沉白凈的拳頭已經紅了, 滴滴答答往下淌著血, 殘忍又暴戾, 還有種極度刺激的美感。

許肆月感覺自己的脈搏跳到快炸壞皮肉,她習慣了顧雪沉疏離冷靜的樣子,此刻的畫面實在沖擊太大,完全顛覆,甚至讓她有些隨之沸騰。

她猛然醒過神,靠!她這麽震驚,別人肯定更是啊, 不熟的可以看熱鬧,但她不行,眼前這位是她領了證的親老公,真要出點什麽意外就麻煩了,何況她還有重要的事必須問他!

許肆月立刻扔開酒瓶,沖上去拽住顧雪沉:“別打了!狗東西快不行了!”

顧雪沉似乎很低地笑了一聲,嗓音沉啞:“死不了。”

許肆月急得不行,瞧這話,一個從小規矩的優等生,說得好像他多有打架經驗似的。

眼看著男人不太配合,她沒辦法了,幹脆抱住他手臂:“真的夠了!再打下去你要吃虧!”

她這句不自覺帶著關切的話,讓顧雪沉動作僵住,漆黑睫毛顫了顫,緩緩松開手,血順著滴到地上,沒有弄臟她分毫。

許肆月柔軟的身體就那麽緊緊貼著他,像真正的愛人一樣抱他維護他,顧雪沉停在原地,低低地喘息,想讓時間凍結。

江宴快嚇瘋了,趕緊帶著人撲上來維護現場。

“看什麽看!都別看了!今晚的事兒我們自然會處理,哪位要是憋不住往外亂說,那可別怪我們江家找茬。”

撂完狠話,江離也擠到前面,想抓顧雪沉的手看看。

顧雪沉躲開,除了眸底還紅著之外,聲音已經恢復如常:“沒事。”

許肆月卻捏住他手腕,硬是沒讓他放下去:“沒事?那這道口子算什麽?”

她語氣不算太好:“帥完了還要逞強?顧總,我真懷疑我是第一天認識你,以前怎麽都不知道你這樣!”

段吏脖子上戴著項鏈,上面有帶尖刺的裝飾,顧雪沉揍他的時候右手手背上劃傷了一道,血肉模糊。

江宴在旁邊正激動著,聽見這話一點就炸:“許大小姐,你不知道的可太多了,你不辭而別四年,我沉哥受了多少——”

顧雪沉眼睫微擡,眸光裏還有戾氣沒散。

江宴脖子一縮,期期艾艾地不敢講了。

顧雪沉踢了哀嚎的段吏一腳,淡聲說:“送醫院吧,死了麻煩,段家有什麽不滿,讓他們來找我。”

交代完,他慢慢把手臂從許肆月懷裏抽出來。

許肆月也說不上哪來的火氣,又一把給他按了回去:“狗東西那破項鏈上得有多少細菌?劃傷了就完事了?你也必須去醫院,我要是結婚一周就喪偶,那要讓人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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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中心醫院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急診大廳裏依然熱鬧,醫護忙前忙後,先把一臉血的段吏推進去,許肆月才跟著顧雪沉往裏走。

他手背的血跡幹涸了,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微垂著眼邁上台階,忽然說:“許肆月,你不需要過來,我不是為你。”

許肆月對他的說法一點也不意外。

上次婚禮上他趕走許丞一家,也是這樣的言辭,不是為她,是為了顧太太,為了他顧雪沉自己的面子和名聲。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堅信不疑,說不定還會惡劣地罵他一句活該受傷。

但今天不一樣。

她知道了,顧雪沉原本可以不娶她。

顧太太這個頭銜,他也可以給任何女人,光是那天拍賣會現場的大小姐們中間,就不難挑出個適合的老婆,比她溫柔,還能容忍他在外面包養沒良心的前女友。

顧雪沉想要虐她,有太多更殘忍的方式,但他偏偏選了這個。

許肆月點點頭:“我也不是為你,是為了顧太太的風評,老公傷成這樣了不管,別人怎麽看我。”

她嘴上這麽說,暗中卻握緊了手。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發現的問題就越來越多,曾經某些認定的事實,也會跟著變了味道。

顧雪沉出高價阻止段吏侮辱她,和她結婚,及時出面拍下媽媽的畫,安頓外婆,在許丞面前為她撐腰,以及最讓她吃驚的今晚,堂堂顧總竟然親自動手打架,把她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