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許肆月的世界裏在八級地震,地動山搖。

她想象力再豐富,也沒想到今晚會是這個走向。

就像馬上墜落懸崖的關頭被硬生生拉回地面,然而拉她的那只手並不安全,還攥著更大的威脅。

現在她完全確定了,梁嫣分析的那一堆純屬做夢,顧雪沉是鐵了心,寧可犧牲掉自己的婚姻也要把她娶回去。

哪怕這樁報復性的婚事再離譜,在他說出口的一刻也成了事實,而且用不了多久,明城大小圈子裏都會傳得沸沸揚揚。

許肆月本能冒出來的第一反應是反駁,如果現在撇清,可能她還有得救!

但話都到了嘴邊,許肆月看見了顧雪沉扣在手中的畫框,她嗓子一堵,不自覺咽了回去,余光又好巧不巧瞥到楊瑜那張氣到猙獰的臉。

許肆月下意識轉了轉頭,望向周圍。

不只是楊瑜,之前嘴碎諷刺她的那些人,說著“小情兒”,“喪家之犬”,“給人當玩物,不可能娶她”的太太大小姐甚至陌生人,表情都夠精彩,看顧雪沉的時候痛心疾首,簡直恨不得撲上去當場結婚,等轉過頭來看她,就是一副不甘嫉恨到牙癢癢的嘴臉。

許肆月抿了抿唇,覺得自己可能是被氣得太狠了,居然有種離譜的沖動湧上來。

哪怕付出代價,也想虐她們……

她再次望向顧雪沉。

他冷然立在那,在一眾權貴中卓爾不群,雙眼黑得似乎透不進光,就那麽沉默冷靜地等她反應,而且……是以新婚老公的身份。

許肆月覺得血液越來越上頭了,開始控制不住。

如果她反駁,畫肯定要被他直接帶走,她拿不到,也打不了這些妖魔鬼怪的臉,還要受加倍的羞辱,可如果反過來……

顧雪沉眉心微微收攏。

許肆月發現他耐心有用完的跡象,頭腦不禁一熱,幹脆豁出去了,英勇地把競價牌往座位上一扔,撥了下長發,挺胸擡頭走向他。

全場的視線不約而同紮在她身上。

她深吸口氣,按照記憶裏跟他約會的樣子,朝顧雪沉皺了皺鼻尖,音調稍稍放嗲,帶點嬌氣的小埋怨:“雪沉,你怎麽來晚了。”

顧雪沉眸中有一瞬的震顫,隨即掩埋進深處。

他低低“嗯”了聲,音色很磁。

許肆月被這一個氣音磨得耳朵微麻,心神莫名晃了一下,迅速穩住。

她特自覺地把戲做全套,伸出瓷白手臂,半點不陌生地勾住男人臂彎,往他肩上小靠了一下,揚起紅唇:“還好畫沒丟,勉強原諒你,後面的拍品我都沒興趣,咱們走吧。”

顧雪沉看了一眼黑色西裝上那只細膩無暇的手,沒有掙脫,也不拉近,但無形放緩了腳步,適應她那雙強撐氣場的細跟恨天高。

“肆月……肆月!”

梁嫣臉色白得像紙,在後面叫她。

顧雪沉偏了下頭,冷淡掃過去,很淺的一個目光,卻讓梁嫣脊背一寒,想說的話生生卡在喉嚨口,要哭似的定定看著他。

許肆月已經抱著爽一把就死的念頭了,當然要充分壓榨這個機會,她轉過去朝梁嫣笑笑,臉精確卡在最美的角度,順便微擡下巴,驕矜地掃過全場,讓那些看她笑話的男女盡情享受此刻的不忿。

不過幾秒鐘,仇恨值就堆得要爆了,許肆月這才桃花眼一彎:“我跟雪沉回家而已,不用擔心。”

她深看了梁嫣一眼,自認為帶足了十二萬分的心如死灰,希望姐妹別為她哭泣,以後初一十五給她燒點紙就感激不盡了。

會場的容納量不算大,走出去的路也並不長,但許肆月挽著顧雪沉,感覺像走了三天三夜。

等離開人群範圍,到了歌劇院門廊,顧雪沉的車早已等在那,許肆月忙不叠地抽出手,磨蹭手臂上冒出的細小雞皮疙瘩。

純粹是被他的冷冽凍出來的。

顧雪沉看見她的動作,手指慢慢收緊,低聲說:“上車。”

助理喬禦今天兼職司機,自從車門打開的那一刻起,他就屏住呼吸,大氣沒敢喘。

黑色賓利平穩駛出歌劇院大門,本來應該提速奔向目的地,但喬禦福至心靈,很懂地悄悄減慢了速度,盡可能把路上的時間拉長一點。

後視鏡裏,兩個人一人一邊,中間簡直隔著大峽谷,顧總閉著眼,絕美大小姐則緊靠車門。

喬禦覺得大小姐莫名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腦袋猛地一熱。

臥槽!這不是畫裏那漂亮小姑娘!

車裏空氣凝固,許肆月側臉繃著,硬邦邦問:“顧雪沉,你比我更早知道拍賣的事對吧,不然不會說八點這個時間。”

顧雪沉眼簾微擡。

不用他回答,許肆月就自顧自笑了聲:“我何必要問你……知道不知道都是你的事,你沒義務告訴我,今天我受的難堪,怪誰也怪不到你頭上,你沒在那些人面前落井下石,我就應該磕頭謝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