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柳長寧被突如其來的人撞了滿懷, 她蹙眉, 眼疾手快的將身前的男子推開。

不準痕跡的後退一步,衣衫被來人撞的略顯淩亂。她低頭理了理褶皺,擡頭時, 一張魅惑的俊臉映入眼簾。

柳長寧整理衣衫的手幾不可察的頓了頓, 她立在原地,將額前滑落的發絲別於耳後, 眸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逝。

萬沒想到,今日在這金陵城內,竟能與他偶遇兩次。

兩年了,便宜夫郎似乎沒什麽變化, 身著一襲正紅色寶相花刻絲棉袍, 素白半月水波錦緞封腰,正紅的棉布衫將男子最為誘人的峰腰翹臀, 勾勒出若隱若現的弧度。

他一頭如瀑的烏發半束半披。許是方才險些栽倒, 幾縷發絲不聽話的落在他殷紅的唇上, 紅唇顫抖, 艷如牡丹花蕾,惑人而不自知。

柳長寧抿唇,不贊同的再次掃了一眼來人。

此刻廊亭外正下著綿綿冬雨,便宜夫郎卻似乎感受不到冷。如此冷的天,綿衫盤扣一顆未扣,露出半邊修長的脖領。綿布衫原是厚重修身,腰帶緊緊收系封腰, 頎長俊挺的身形曲線凸現,端的是又平添了幾分魅惑風情。。

柳長寧在外遊歷一年,見識過這個時代,家中長輩、當家妻主,對男子德行的規範。便宜夫郎往日衣著穿戴,應是備受文人墨客苛責才是。

男子容貌美顏,又穿戴不規整,稍有不慎,便會被扣上不貞不潔的帽子。這個時代對哥兒的穿著、言行有刻板到嚴苛的教條規範。

她幾乎走遍了金鳳朝的大小州郡,除了秦樓楚館內的小倌兒,衣著松垮外,便再沒有見旁的哥兒如此大膽過。即使有男子拋頭露面行商者,也俱是遵循禮法,衣著規整。

眼前這人如今在天子腳下,我行我素,張揚肆意,不受禮法所累。

只有一種可能:有位高權重之人,為其撐腰。

幾年前,她便知他的身份不簡單。如今金陵城再見,他鮮衣怒馬,衣著華貴,一眼看來便知身份不凡。

倘若他身後家族乃王侯士族,此番怕是不能與之相認了。

柳長寧眯了眯眼,沖著對面之人點頭招呼,做勢便打算避開身子,讓他先行。

卻不料,擡眸便對上他那雙如悲似喜的眼。

柳長寧本欲轉身的身形頓在原地,眸光微閃。腦海中零星顯出一雙一模一樣的眼,黑的仿若能滴出墨來。

眸內有絕望沒頂的悲痛,又夾帶著釋然的歡喜。

充斥著濃郁五味雜陳的眼睛,令人見之不忍,心口無端多了絲動容。

被人推開,裴元紹慢半拍的擡起頭。不遠處的女子以半面銀質面具覆面。

半邊臉露於空氣中,並不見全貌。

一雙清冷的眸子,顯得尤為突出。

她的眼睛形狀不是圓眸,杏仁大小。眼尾微微上翹,距離近,能看清楚瞳仁中淺淡的顏色,不是黑白分明,是琉璃一般的茶色。

裴元紹覺得自己身子有些抖,一樣的眸色,一樣的身形。

方才撞入她懷中之時,她垂落的長發搔刮他的鼻端,那股熟悉的令人險些落淚的草木清香,俱是一樣。

即使眼前之人半邊側臉與那人無絲毫相像,他卻仿如中了魔怔一般,瘋狂的想要看清她面具下的真容。

倘若她易了容,倘若此乃□□,倘若她沒有死……

裴元紹仿若聽見自己死寂一般心臟的跳動聲,兩年了,它……第一次如此鼓動,迫的他將最後一絲清明扔掉,遵從心中所想。

手懸在半空,顫巍巍的的覆蓋上那張硬質面具。

面具觸手冰涼,他伸長的指腹條件反射的縮了縮,心口的聲音卻容不得他收手。

裴元紹閉了閉眼,手指倏然用力,將面具扯開。

眼前女子的臉全然便暴露在空氣中,雲髻峨峨,修眉聯娟。色若春曉,清雅出塵。

那張臉他見過,那是天下第一人柳丞相的臉,這人在他慘死的那天親手為他披上了一層體面的紅綢。

那天雪花紛飛之時,他記住了她的面容。

重生那刻他想。再見之時,定要對她笑笑,道聲謝,還上當年贈衣之恩。

可此刻,他卻笑不出來,連開口問好的聲音也懶於發出。

心口的鼓動不在,只剩慘淡的失望。

此人不是那人。她是未來丞相柳長寧,她身上通聲的氣度,那人偽裝不了。

那人自小貧苦,讀書識字皆是不會。

給他書寫的休書尚且照著別人的字帖印拓,連名字俱是錯的。又如何能偽裝成文采斐然的柳解元。

那人莊戶出生,眼界不廣,於山上誤打誤撞采回紫靈芝,竟當成蘑菇。癡傻又讓人心疼,如何能偽裝的了博聞廣識的柳蒼雲。

可是那樣的一個人,在他被人掌摑之時,如一面可靠的墻擋在了他的身前。

她縷縷對自己放浪的表現極為不耐,卻並不輕視,一視同仁的對待他,不經意間給他的是寬容與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