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旌寰

因了藥鋪離客棧不遠,柳長寧買好金瘡藥返回客棧,僅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回來的時候,客棧門口多了一對車隊。

為首是一輛青棚烏蓋馬車,身後綴著二十余帶刀侍衛。

馬車裝飾極為精致,車身雕龍刻鳳,錦織簾布垂落,微風拂來,掀開車簾一角,只能見著車內一角紅木。

車隊在雲來客棧門前停了下來,侍衛訓練有素,翻身下馬,垂首躬身而立。

馬婦收好韁繩,率先下馬,布好腳蹬,這才恭敬的對車內的人喚了聲:“將……女君,到了。”

車內的人,極淡的嗯了聲。

挑開布簾,走出來的女子長靴輕點腳蹬,一躍而下。一應動作,端的是優雅而端儀。

來人是一位年輕的女君,身材極為高挑,身著一襲靚藍色杭綢闊袖袍,腰束銀白金絲祥雲紋腰帶,白玉面,丹鳳眼,豐唇微抿,墨發規整的束起一個髻。

炎熱的夏日,她衣領直直的豎起,發絲的汗水順著她堅毅的臉側滑下,竟似不知熱一般,任由汗水打濕衣襟。

本是粗粗一瞥,柳長寧卻愣了神,眸中疑惑之色一閃而逝。此人……她似乎在哪兒見過。

她擡眸,欲仔細打量一番,卻不料將將對上那人迎上來的視線,那女子丹鳳眼中滑著抹淺淡的疏離。

柳長寧聳肩,扭頭便再也不好盯著別人查探,側身大步跨入客棧。

雖覺此人眼熟,可大抵也沒到她追根探底的地步。更何況,她僅穿來此地幾日,統共見過的人屈指可數。雖覺熟悉,但總歸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便也就此作罷,畢竟人有相似,不足為奇。

想及此,柳長寧便徹底失去了觀察的興趣,擡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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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寰丹鳳眼中滑過一抹猶疑,他上前兩步想要將方才與他對視的村女攔下,一只手伸出,卻又頓於半空,生生制止住。

自知道她終於來了這個世界,心情便開始浮躁。在此地無意遇見一女子,也覺神態與她有兩分神似。

旌寰抿唇,擡頭看了眼湛藍色的天空。

喉嗆低低的溢出絲嘆息:“師傅……”

五百年了,他以散盡畢生修為為代價,才堪堪博得一世恕罪的機會。

幾日前異星降臨,羅盤指向漠北,他等的人終是來了。

千年修為盡毀,淪落凡人,偽裝女子,步步為營,算計奪權。

即使步履維艱,他卻從不後悔。

沒有她的世界,活著還不如死去。

他有罪!

那年黑輪海上,她為他屠盡一個城,轉身時,她對他說,從此你便不是我徒兒。

他睜著眼流出了血淚,原以為心中有大仇得報的興奮,心口卻只有鈍鈍的疼痛。

他以自己為餌,設計了這場假他人之手報仇雪恨的陰謀。便是罪的開始。

後來,他是墮入魔道的魔尊,她是正道無情道老祖。

雖不相見,卻能在同一片天地呼吸。

可是她即將飛升,往後便是仙魔永隔。

於是他又犯了錯,在她飛升雷劫中做了手腳,原以為能打斷她的脊梁骨,收下她的魂魄,為她另覓一具身體。或許,他可以是她的景桓,她亦是他心口的長寧。

可是……

上天不佑,他雖用仙器護住了她的魂魄,卻不料魂魄逸出,從此永遠失去了與她在同一片世界呼吸的機會。

往後五百年,她便成了他的魔障。

好在,他用了五百年的時間尋找,求來這偷來的一世。

這一世,他不是她的孽徒,他想做她的夫……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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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寧打開房門的時候,熱水與飯菜已經送至房中。

便宜夫郎正半靠坐於床側,眼中沒了方才的怒火,只愣愣的盯著垂落的床帳發呆。

右耳不知因何緣故,緋紅一片,遠遠看來有些……嗯,害羞?

柳長寧搖頭,將自己見鬼的比喻驅逐出腦海。

垂眸便見他修長的雙手之上觸目驚心的血漬,柳長寧嘆了口氣,轉身再次出門。

在大堂找來小二,囑托她去成衣鋪買件男子用的衣衫。

返回房內,用銅盆打來熱水,擼起袖子,便走至床前。

裴元紹擡眸,恰對上她那細瘦的胳膊。往日衣袖遮掩,竟沒料到她如此瘦弱。眼前露了半截肌膚的手臂,瘦骨嶙峋,青色血管暴露在空氣中。

似乎稍微用力,便能將此人骨頭掰碎一般。難怪她不願倒夜香,糞桶估摸著會壓彎她的脊梁。

裴元紹抿唇,眼中閃過抹焦躁。此人……往後他若走了,她一窮二白,身板又如此瘦弱,許是會餓死。

腦海中閃過方才她拿起長鞭,擋於他身前的場景。

藏在長袖內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縮,活了兩世,他雖如今沾滿血腥,但算計的都是該算計之人,懲治的俱是意圖不軌之輩。

沒有人能成為他的依靠,他亦學不會將自己的弱點暴露於別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