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第2/3頁)

“恩人,”那個男孩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匍匐在他身前的泥地裏,“恩人請等一下。”

他幾乎是用最卑微的姿勢匍匐在卓玉的腳下,小心翼翼地擡起眼來,捧著卓玉的手道謝,“謝謝恩人,我還沒和您道謝呢。”

那臉上又青又紫,嘴角裂了,腫成一塊。還極力展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卓玉凝視他許久,沒有說話,松開手,轉頭離去。

小小的男孩張開自己的手心,看見手裏多了一塊光彩奪目的靈石,喜出望外,急忙握緊了。不顧滿地的泥濘,拼命地磕頭道謝。

卓玉走到無人的巷子口,在巷子口的石墩上坐下,感到了一陣疲倦,不知道是剛剛愈合的身體,還是浮動的心境造成的。

巷子裏的一個側面突然被推開,陰冷的白光斜照出來,一個小女孩放聲尖叫,從那扇門裏連滾帶爬地滾出來,“師傅,我不敢了,再不敢偷吃包子了。”

她的師父是個腰粗膀圓的女廚師,舉著掃帚跨出門來,劈頭蓋臉往女孩身上抽去。

那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孩十分機敏,一把死死抱住師傅的大腿,各種痛哭求饒,“不敢了,再不敢了,師傅饒命啊。”

她的師傅本欲再打,轉臉看見了巷子口的卓玉,肥胖的臉上肌肉抖了抖,哼了一聲擰著那女孩的耳朵關上門進去了。

卓玉愣了半天,靠著冰冷的石墻,苦笑了一聲,擡頭仰望。

夾道都是高聳的建築外墻,天空只看得見一點點。一只魔物的石雕蹲在建築的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巷子口的他。

他想起張小雪在擂台上和他說過的那句話。

“你不過是占著師尊寵你罷了。你根本沒見過那種真正受欺負的小孩。”

“他們想要活下來,只能卑微小心地收起自己所有的天真。”

原來,我只是占著師尊寵我嗎?卓玉苦看著頭頂那尊魔物石雕的眼睛。

人的一生走哪條道路,有時候或許就差在那麽一點點的際遇。

他突然覺得,如果沒有參加那次大比,沒有遇到那些人,或許在遇到徐昆的時候,面對那樣的誘惑,面對生死的考驗,他是不是真的會伸出手,推那麽一把,將蕭長歌和自己的道心一起推下懸崖。

那麽如今,坐在這的自己早已經墮入魔道。

再也無顏回到師門。

卓玉後背起了一層冷汗。

“卓師兄,你怎麽坐在這裏。倒叫我們好找。”

“走啊,逛逛去,和我們一道走。”

程宴和蕭長歌找到了他,高興地向他伸出手。

嗯,和你們一道走。

卓玉站起身來,在心裏這樣說。

岑千山和穆雪並肩走在十妙街的遺址。

這裏早已沒了百年前熱鬧繁華,飄雪的夜裏,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死寂一片。

只有他們二人踩在雪面上發出的腳步聲,和小傀儡們機械的響動聲。

千機牽著山小今的小手,哢滋哢滋地走在前面。

“我和你說啊,一百年前,這裏曾經是個很漂亮的地方,比現在新城還氣派。”

千機以主人自居,邊走邊和新朋友介紹這裏的情況,

“看到那個生銹的轉盤沒有,以前只要丟錢幣進去,就會滾很多很多的糖果出來呢。”

“很快就到家了,我收著最新型號的機油可以請你擦。家裏還有一個傻乎乎的小家夥,名字叫小丫。到了我介紹給你認識。”

穆雪在一處廢墟前停住腳步,那裏倒插著半塊斷了牌匾,被白雪埋了大半,依稀可以看得見“牛記”二字。

一百年前,這裏總是冒著熱氣騰騰的白煙。自己一個人住的那些歲月,為了省事,總會在回家的時候,順便帶走幾個包子打發了一天的夥食。

“年輕的小姑娘,怎麽能天天只吃包子。小心長胖了嫁不出去。”那個賣包子的大嬸偶爾會叉著腰這樣說。

穆雪也不知道自己的記憶為什麽到了這裏突然就變得這樣清晰。

“牛嬸前幾年就已經不在了。”岑千山站在她的身後,輕輕說道,“但牛記食鋪還在,牛大帥一直開著它。”

隔壁的院子門被推開,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了門前的雪地上。

四面是無邊的廢墟和無盡殘骸,是被漫長歲月湮沒的一切。

只有一座小小的院子被精心地保留在了時光裏,依舊亮著溫暖的燈,固執地等著那個人歸來。

岑千山握住了穆雪的手。如今他的手掌很大,指腹帶一點粗糙的老繭,炙熱又滾燙,把穆雪的整個手都包住了。

他握住穆雪的手,低垂著眼睫,繃緊的下顎咬肌微微動了動,很想叫一句師尊,但終究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三只小小的傀儡,從門框邊伸出小小的腦袋來看他們。

岑千山握緊穆雪的手,在雪地裏留下兩排真實的腳印,走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