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第2/4頁)

她原來以為這是一件已經水到渠成,輕而易舉的事。但面前的岑千山卻低下眼睫,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點頭同意了。

他拉著穆雪的手,似乎要想說點什麽,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在沉默中打開了自己最為柔軟脆弱的密境,引著穆雪進入獨屬於他的璇璣天地。

穆雪怎麽也想不到岑千山的黃庭是一口井。

漆黑、潮濕、狹窄、幽深黑暗。

她和岑千山一並站在黑暗的井底,擡頭看去,頭頂的天空又高又遠,只有小小一塊亮點,陽光永遠也照不進這樣漆黑的井底。

在腳下的泥濘中,躺著一個小小的男孩。他半張臉陷在泥濘中,衣不遮體,雙目失神,呆滯地蜷縮著身軀,一動不動。淤泥中偶爾翻出一條花斑細蛇,從他的肌膚上爬行過去。

模樣是幼年時期的岑千山,看年紀,比他到穆雪身邊還要早上好些年。

穆雪想要上前查看,身邊的岑千山卻拉住了她,他閉了閉雙眼,“本來不想讓你看見這個。沒事的,不用管這裏,我們上去就好了。”

他拉著穆雪向上飛行,脫離了這個黑暗潮濕的世界。

從井口鉆出來之後,穆雪發覺他們身在一個白雪皚皚的庭院中。

院子幾乎和穆雪曾經的家一模一樣。

大地白茫茫一片,玉乾坤銀世界,紛紛淼淼的落雪,孤立其中的小小庭院。

院中三兩間大屋,燈光溫暖。唯一不同之處,在這寒霜飄雪的季節,院中卻有一株開得正濃的桃花,妁妁其華,花開正盛。樹下落英繽紛,鋪就一地春紅。

岑千山終於松了口氣,牽著穆雪的手,領她看那桃花。

他眼眸映點雪光,帶著期翼,似乎這是他在這樣荒涼而又冰天雪地的黃庭中,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黃庭,又名祖竅,人身之內的玄牝之門,萬物生發之所,本是恍惚查冥無色相之所在。只因修行者各自的心境,生成出不同的景象。

上一世穆雪的黃庭蕭瑟荒涼,死寂一片。

如今,她的黃庭內卻有璇璣自轉,日月生發。心湖一片如鏡,湖邊綠草依依,蒹葭蒼蒼。時有飛鳥掠湖而過,又有水虎羞澀,飛龍頑皮。倒顯得生機勃勃,熱鬧了許多。

想不到小山的黃庭,卻是這般景象。

穆雪擡頭看那株艷麗的桃樹,又回首看腳下黑暗無光的深井。這樣的井絕不算是什麽好的心境。有此一洞,梗在心中,只怕於將來渡劫飛升,大是有礙。

穆雪緊皺著眉頭。在自己的記憶中,依稀也出現過這樣的一口井。

那時候,她剛剛收岑千山為徒,新收的小徒弟每日將身邊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包攬了所有瑣事,讓她十分滿意,更加專注地沉浸入煉器中去。

是有那麽一次,她沉浸在術的世界裏,不覺時間流淌,不知日月更替了幾回。

等她在工作台前回過神來,才發現庭院中寂靜得很,地板上有了一層薄灰,手邊的水杯也早就幹了。

新收的小徒弟不知哪去了,似乎很久都不曾回來過。

她出門尋找,走了半天的路毫無線索。

直至放開神識細細搜索,才在十妙街一處僻靜的廢棄枯井底下,搜到了屬於小徒弟微弱的神識。

穆雪趕到那裏,掀開被刻意壓在井口的石板,下到井底抱出了蜷縮在底下的岑小山。

那時候的小山和眼前的一模一樣,蜷縮著瘦骨嶙峋的身軀,雙目失去焦距,在她的懷裏不停地顫抖。

“有蛇,好多的蛇。”那個男孩夢囈一般,口中反復呢喃著這句話。

“大冬天的,哪裏有蛇?”穆雪四處查看一番,沒有發現任何一條他口中的蛇。

但懷裏的人仿佛看不見,也聽不見一般,只抱著肩膀,抖個不停。

小山不是個怕苦怕痛的孩子。剛來時候,明明斷了腿,卻能拄著拐杖,談笑自如地忍了兩三天。直到高燒昏迷才被穆雪察覺出來不對。

但這一次,把他抱回家哄勸了很久,他依舊縮在那裏僵著身體一動不動。即便被人關在井底,一兩日沒吃東西,也不該嚇成這副模樣。

穆雪不知道該怎麽哄他,她沒有哄孩子的經驗,也沒多少哄孩子的耐心,於是生出不耐煩之心,懶得再管。

可是當她走到庭院,回首看那個被留在陰暗中縮成一團的小小身軀,想著他這些日子,殷勤小意,忙裏忙外。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翻找出不少木料,坐在岑千山的身邊,叮叮當當搭起一張不算大的小床,還在床頭嵌入了那個能發動蟾光鏡的金蟾。

魔靈界眾所周知,金蟾克一切毒蟲。

“好了,以後你就睡這裏。”穆雪做好木床,鋪上被褥,把縮在一起的小小身軀提起來,放在床上。

“看見沒,這是金蟾,你睡在它吐出來的這個圓光裏,任何蛇都進不來了。”目光呆滯的人終於恢復了一點清明,僵直的小小身體,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