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第2/4頁)

幽浮的尾翼上無數細碎的金屬片倒立噏張,噴出長長的尾煙,輕盈迅速地破空滑向天際。

穆雪一路飛入一家風格守舊的醫館。老派的裝修風格門口卻掛著極為醒目的彩燈做招牌。

坐館的大夫是一位又矮又瘦的老醫修,為人吝嗇,說話刻薄,醫術倒是高超。因在浮罔城住得久了,人人都稱一聲年叔。

年叔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穆雪手中抱著的岑小山,哼了一句,“凡人不治。”

穆雪似乎和他十分熟撚,並不在乎他的話,自顧自地將岑小山放在病床上。

“凡人不治是吧?那你之前說壞了的醫療法器,我也不修了。”

“還是這樣牙尖嘴利,一點女人味都沒有,難怪嫁不出去,只配當個打鐵的。”年叔嘴裏罵罵咧咧,終究從櫃台後轉出來。

“胡說,我哪裏沒女人味了?前天煙家家主還說要把她的小兒子給我當夫侍呢。”

“你答應了?”年叔摸出一片單目鏡佩戴在鼻梁上。

“那怎麽可能,有那份時間不如多煉幾件法器,修行它不香嗎?大道才是我唯一的目標。”

年叔扯了扯嘴角的皺紋,算是贊同穆雪的話語,彎腰開始查看岑小山的傷勢。

“胡鬧,”他不過把了一下岑小山的脈搏,就連連搖搖頭,“這小孩饑餓多時,脾胃虛弱,運化失常。你驟然給他大魚大肉,暴飲暴食,他如何曾受得住。”

穆雪張嘴啊了一聲,

“至於這腿骨是用外力捏碎的,你沒給碎骨歸位,就用術法將外傷強行愈合。不是要他的小命嗎?”年叔查看完岑小山的腳踝,站起身來,“這腿已經徹底廢了,我可沒法治。帶走,帶走。”

穆雪一把拉住了他,“年叔,這點傷都治不好,你招牌可就沒了。”

年叔吹胡子瞪眼,“他是個奴隸吧?要治也不是不行,提前是要說好,治他這條腿的費用,買他這樣的兩三個都夠了。”

他怕穆雪不信,絮絮叨叨地解釋,“你別以為凡人就容易,就是凡人才麻煩,太脆弱了,下刀也費事,用藥也復雜。”

岑小山躺在病床上,直直看著穆雪,眼神迷蒙著霧氣,虛弱而無力,透著無聲的祈求。

穆雪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對那位掉進錢眼的無德庸醫說到,“若是治得好,我就替你鍛造用於開顱術的法器。就是你日日掛在嘴邊的那款。”

“此話當真?”年叔一下直起了佝僂著的脊背,搓著手掌道,“那行,那行,你放心,不過是一介凡人,對你年叔來說小菜一碟,保管經我的手之後,他恢復如初。”

年叔伸出枯瘦的手指,數十寸許高的傀儡小人排著隊,爬上鋪著白布的手術床。

他們手持器械,圍著岑小山的腿忙碌,有些張著細小的五指,負責噴灑麻醉藥水,有些持著長長的細刀切開肌膚。四五人努力拉住繩索固定,四五人忙著切除腐肉,結紮血管,更有的伸縮長長的胳膊,鉆入被切割開的肌肉之間,尋找骨骼的碎片,逐一拼接回原位。

岑小山平靜地接受了這種詭異的治療,慢慢地閉上的雙目,似乎陷入了昏睡之中。

“一個凡人的小孩而已,穆大家竟願意為他費心,莫非?”年叔低聲說道。

穆雪看著病床上緊閉雙目的男孩,點點頭:“年叔,您覺得呢。”

老醫修捋了捋山羊胡子,“這事問我就對了。不瞞你說,罕見的美質良才啊。”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時候,貌似沉睡的少年,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細碎的雪花在蒼涼肅穆的浮罔城中飛飛揚揚,

穆雪站在幽浮之上,懷中抱著一個被毛毯包裹著的瘦弱身軀。

小小的飛行法器拖著長長的尾煙塵,繞過那些巨大的猙獰石雕,穿梭過高大的石墻,在城市的夜空各色彩燈交錯的光影中飛行而過。

途徑貨街上空,這裏的夜市熱鬧,靡靡樂曲,詭麗燈光,交織呈現出暗夜繁華。

“主人。”毛毯內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

“醒了?”穆雪低頭看懷裏的男孩,“改一個稱呼吧,從此不叫主人,叫我師父。”

岑小山閉上了雙目,耳邊是呼嘯的風雪,但他被保護得很好,一片雪花都沒有透過厚實的毛毯,飄落進來。

腳下就是那煉獄般的貨街,本來在這樣的夜晚,他早已被無數的惡魔抓住四肢,撕裂身軀,拖入泥沼的最深處。

所幸遇到了這個人。

這是個奇怪的女人,看上去冷漠,卻比誰都心軟。

只要刻意讓辛苦多一些,她就會內疚。淒慘多一點,她就會同情。費心討好,她甚至會心存感謝。

浮罔城這樣的世界,竟然還存在這樣的人嗎?

岑小山靠著那個溫暖的胸膛,想要笑一笑。

百般算計,終於達成了目的,本該滿心歡喜,只是不知為什麽心底莫名卻這般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