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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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爾丹一直都在擔心, 等他哪一天走了,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年齡越大越古板保守,極可能引發內部動亂。

而繼承人策零卻是肉眼可見的野心勃勃, 一心要打下來西藏, 進攻青海和碩特部蒙古,很可能和大清的軍隊直接對上。

只要一想策零和大清軍隊戰場對立的情景,他就灰心喪氣。就算那時候瑞親王殿下年齡大了不出戰,咳咳, 雖然他懷疑有沒有瑞親王變老那一天,可光想一想大清軍隊目前的火器水平,他一點兒信心也沒有。

再想想天花瘟疫,當年大清進關後遭遇天花肆虐的情景,那是真的讓所有關外人記憶猶新,一生難忘。完全和你什麽身份地位無關, 就這毫無防備的準格爾,天花一來, 絕對十室九空。

內部動亂、天花肆虐、策零再和大清打幾仗,十個準格爾也要滅亡。噶爾丹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感激瑞親王。

不管將來打仗不打仗, 至少, 沒有天花瘟疫的潛在危機威脅, 這就不知道救了多少準格爾人的性命。

噶爾丹激動異常, 保康非常理解老朋友的心情。兩個人互相拍拍肩膀, 相視一笑, 繼續看羅布老人烤魚。

聲音洪亮, 面色紅潤的羅布老人家, 身穿羅布麻紡織而成的對襟長袍, 羊毛氈制成的船形帽子,一邊開心地哼唱民謠,一邊開心地享受烤魚的樂趣。

一根根細長的紅柳枝條小半截去皮,穿起一條條不知名的大野魚,起一堆炭火燒起來,完全不需要什麽鐵質烤架,就這麽將紅柳枝斜插在炭火四周的地面上,在魚身上撒少許鹽巴,這就是塔裏木羅布人的紅柳烤魚。

保康看的入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噶爾丹就笑。

“就知道瞞不過殿下。”

“新鮮的紅柳枝在一定溫度下烘烤,分泌出的汁液不但可以去除一定的魚腥味,其特殊香味也會沁入魚肉中。這紅柳遇見烤魚,汁液遇見魚肉。兩者摩擦出美妙的小火花,那就是肉嫩汁多、筋道彈牙。”

保康笑得歡樂:“傳說中,百轉千回的塔裏木河在塔克卡瑪幹沙漠中,形成一片片綠洲和海子。羅布泊水草豐茂,羅布人追逐著不斷改道的塔裏木河,不離不棄。”

“史書記載,從漢到如今,羅布泊人一直過著‘不種五谷,不知遊牧,以魚為食,織野麻為衣,編蘆為室’的生活,人多百歲以上壽數。”

噶爾丹笑著搖頭:“是不是還有那多愁善感的漢家文人說什麽,成片成片金色的胡楊林,遒勁蒼挺,千姿百態。還說什麽那胡楊樹上布滿的裂紋溝壑,當地老人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都是活化石?”

“那都是以前。現在羅布泊日益幹涸,羅布人散落在塔裏木河和車爾臣河流域的村寨中。為了生存下去,他們從漁夫變成牧民、農夫、商人……在大街上賣賣烤魚的都是老人家,年輕一代人都吃吃羊肉和饢。”

保康眼睛一眯,看著認真烤魚的羅布老人家,他的眼睛渾濁但有光亮,他不因為圍觀之人的態度動容,他的雙手忙碌又悠閑,他的姿態也是,好像他的人生就是這麽天然享受一般……

烤好的魚外焦裏嫩,香飄整條街,噶爾丹和保康一人一條大烤魚,做小馬紮上吃得滿口塔裏木河的味道。

一個字,美!

烤魚的羅布老人家烤魚完畢,看到這位中原美少年,不光人長得好,還給他的攤子帶來好運氣,一圈兒烤魚被一搶而空,他就對著美少年,笑哈哈地拿起自己的隨身樂器冬不拉,快活地彈奏起來。

古老滄桑、遼闊空遠的曲子響起,街上的準格爾人有的吃著烤魚跳起來,有的拿出來他們的樂器,瞬間烤魚攤的周圍變成音樂的天堂。

保康也哈哈哈笑,擦擦手,拿起酒葫蘆喝一口,從腰上摸出來自己的白玉笛子跟著曲子就吹奏起來。

古老神秘的西部在叮咚的駝鈴聲中綿延數千年,荒涼又生命力無限的大沙漠曾經繁衍出鮮活璀璨的王國文明。即使環羅布泊周圍都已經是大大小小的遺址墓地、即使羅布泊也開始死亡……

可是這一片沙漠和河流孕育出來的人們,依舊孤獨而倔強的活著,就像一直在沙漠綠洲中舒展生命力的胡楊樹一般,那種生命的寂寞和堅韌,就和這一方天地奇景一般絢麗迷人。

保康跟著大街上各族人,各色人一起歡樂,深刻地感受到,這裏的人之所以嗓門大,熱情好客,一直固守住自己性情傳統的原因。

他們的心靈有這方平和的天地澆灌,他們的文化有這方從容的天地繁衍,他們的生活裏,每天感恩天地賜予的食物,感恩生命的樂趣,足矣。

保康一眼看到一個漢家小娃娃也跟著人群的動作蹦蹦跳跳,頭上的朝天辮一晃一晃的,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