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話說那天, 保康迎著藏區冬日的正午陽光,自以為自己是“天將軍下凡”一般。可是他忽視了他自己四天四夜的奔波,過山過河,風沙夾裹, 灰頭土臉的就不說了, 身上整個跟泥漿裏滾出來的一般。

要不是他那一聲大喊響徹天地, 鎮住場子, 他真可能會被兩方人一起攻擊。

西藏僧人和蒙古將士一起看著這位突然闖進來的“泥人”,身姿挺拔,很有氣勢, 但怎麽看也只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幹凈澄澈, 見之忘俗。

他們默默警惕,只是仗著人多不怕, 所以沒搶先動手。

保康也看著他們。

剛剛二十四歲的六世DA賴,一位於驚嚇逃亡中也難掩英俊出塵的西藏喇嘛, 青海拉藏汗的紮那大將軍, 一位彪悍英勇的蒙古喇嘛, 從某一方面來說,這是一場信仰之戰, 宗教之爭。

雙方都打成這樣了,保康也沒指望他們就地和解。意識到自己形象不佳,掏出腰上的令牌,樸實無華的黑鐵令牌,滿漢蒙回藏五種文字落在上面,金光閃閃的晃人眼睛。

“如朕親臨”!

作為拉藏汗的手下大將軍, 作為六世DA賴, 自然都認識這個小牌子, 皇上給瑞親王的小牌子。

保康:“……”我需要保持風範。

六世DA賴鄭重地行佛禮,眼淚花花的:“阿彌陀佛。感謝博格達大皇帝,感謝瑞親王殿下。”

紮那將軍麻利地行佛禮,聲若洪鐘:“阿彌陀佛。感謝博格達大皇帝,感謝瑞親王殿下。”

六世DA賴以為大皇帝和瑞親王是來救助他們的,紮那將軍以為大皇帝和瑞親王直接接手六世DA賴的進京事宜。

保康:“……”我還是“沉默是金”。保康等候自己那二百個親兵都到來,領著打仗的兩方人一起進拉薩城。

六世DA賴面對失去性命的僧人們的屍首哭泣,要求回來為他們念經超度,保康答應。

紮那將軍面對失去性命的將士們的屍首哭泣,要求回來為他們念經超度,保康還答應。

保康看著這個堪稱黃教起源的古老寺廟,看著滿地的屍首斷肢鮮血……寧死不屈的西藏喇嘛們,滿臉榮光的蒙古將士們,默默行禮。

黃教創始人宗喀巴之弟子創建的哲蚌寺,西藏黃教六大寺廟之一,但論起來,它比布達拉宮對黃教還重要,安安靜靜地坐落在拉薩城西郊約二十裏的小坳裏,鱗次櫛比的白色建築群依山鋪滿山坡,遠望好似巨大的米堆。

保康默默地行一個佛禮。

他一番計劃,本為參加明年哲蚌寺的雪頓節,哪知道……

阿彌陀佛。

保康領著人進拉薩城,收到消息的拉藏汗迎出來十裏地。此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互相見禮過後,也沒多寒暄,趕緊回拉薩城修整。

拉藏汗是一個三四十歲微胖精悍的蒙古貴族老頭兒,一把大胡子,一身精致的蒙古袍子,領著手下的將士們給瑞親王殿下接風洗塵。

雖然他也是和碩親王,可他這個和碩親王,和瑞親王哪能比?在他的計劃裏這麽個關鍵時候,他更要和大清朝廷打好關系,更不敢怠慢。

保康和他的親兵們進拉薩城的時候,就二百零一個野人一般的“大泥人”,這一洗刷刷,一身華服亮相,簡直亮瞎人眼。

黑色貂皮披風,一身大紅色袍服暗繡團龍,金玉腰帶,鹿皮長靴,身上還有那琳瑯滿目的各種配飾,就是不看人也知道,這就標準京城富貴窩窩裏才能養出來的人間貴公子。

可就算如此至少他的姿態還是低調穩重的,他身邊的親兵,那真什麽人都有。

比如那瓜爾佳家的傅爾丹,鰲拜的堂侄,一等公倭黑唯一的嫡子,一身精致的小將軍袍服頎然嶽立,年紀輕輕就養著一副美須髯,人朝那一站,騷包的樣子別提了……

拉藏汗因為他們的模樣眼睛大亮,人也更加熱情:“久聞瑞親王殿下乃大清第一明朗少年郎,今日一見,卻是實過其言,小王愈加仰慕,快請坐,快請坐。”

拉藏汗達什巴圖爾,作為朝廷正式冊封的和碩親王,掌權青海和西藏,他擺出來主人的姿態,保康自然給他面子。

保康哈哈大笑,從容地在客人位置的上首坐下來,拉藏汗瞬間笑得滿臉菊花開。

“瑞親王殿下果然是瑞親王殿下。”拉藏汗就覺得瑞親王哪哪都讓他特信服。

拉藏汗剛要說我這羊肉多好,美酒多好,顧慮中原人的“謙虛禮節”,有模有樣地說道:“西藏偏遠貧瘠,略備薄酒,請瑞親王殿下和諸位小將軍海涵。”

保康就笑:“康熙三十六年十一月,汗王與青海眾台吉進京朝覲,扈從汗阿瑪大閱玉泉山。康熙四十二年,拉藏汗朝覲於西安,扈從閱駐防兵,為加強青海蒙古與朝廷的聯系起重要作用。”

“保康常聽汗阿瑪感嘆,說固始汗有一位六子達什巴圖爾,英勇善戰,忠心耿耿。保康今日一見,心敬之。拉藏汗切莫拘束,在座的諸位,都是大清的巴圖魯,兄弟一般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