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笑嘻嘻的模樣, 圓胖的小身板趴在門檻上還有一條腿沒落地,就著急大喊“師祖,保康來了”, 師祖微微笑,定睛一看,果然眉眼間還有昨天大哭一場的痕跡, 到底是沒有往日的精神頭。

“阿彌陀佛。保康很準時。”

“保康準時。”保康響亮地喊著話, 兩腿落地,幾步小跑,嘻嘻笑著坐到師祖旁邊的蒲團上。

師祖笑著給他整理好淩亂的袈裟,拿過他的小木魚放到他的懷裏,保康笑得更為歡樂:“謝謝師祖。”

“嗯。”師祖答應一聲,打一聲佛號,老少兩個拿起各自的魚椎頭敲木魚。

木魚聲聲。木魚, 佛門子弟必備的法器之一,黃色或黑色的經漆,采用任何一種木料, 有廟裏的老匠人雕成木魚的粗略形狀,內部挖空, 雕刻出頭尾和麟甲,外表塗上經漆,點睛畫麟。

雖然每一個木魚於細節處都不一樣,但整體形狀一樣,只是體積不同。比如保康正在敲的這一個, 只有兩、三寸;比如師祖正在敲的這個,有一尺、一尺半的口徑。

黃色的經漆塗成的小木魚,小小圓圓的,菩提木為木料,雕刻畫得極其形象,下面還有一個魚嘴開口笑的小口,一看就是一只快樂的小木魚。

嘴角上翹,眉眼帶笑。左手以拇指、食指、中指拿住木魚身,右手以拇指、食指、中指拿住魚椎頭,跟著師祖的節奏敲敲敲……

魚椎頭與木魚頭向上相對,好像佛門弟子兩手合掌的樣子,是為“合掌魚子”。保康靜心安心,心無“雜”念,輕輕地敲擊“木魚”的架勢,還是挺標準的。

用力平穩均勻——“嘚嘚嘚”的木魚聲有規律地響起,極靜極動,極輕極重,和木魚聲一樣節拍的念經聲保持一致……

但是,師祖敲木魚,木魚聲裏,是一個世界;木魚聲外,是另外一個世界;保康敲木魚,卻是心裏一個世界,耳朵裏一個世界,手裏一個世界。

一顆向往自由自在,逍遙快活的小心肝,“砰砰砰”地跳動,保康就聽著大喇嘛領著各掌院,以及其他寺廟的方丈住持一起,和上山的人說話,一個人稱“裕親王”的人——聲音裏帶有類似“縣令”的官味兒。

他還聽到冬眠的大蛇打哈欠甩尾巴的聲音,聽到鴻德格和潘雲悄悄商議進京的事情,聽到膳房裏的師兄弟們的小聲議論……

忽輕忽重、忽急忽緩,不一會兒,保康的木魚聲有了變化……

師祖:“魚晝夜未嘗合目,亦欲修行者晝夜忘寐,以至於道。”

心思早就跑到外面的保康:“……”

麻利地接口:“傳說中,魚類目不闔睛,晝夜常醒。所以道門用它從召集教徒到誦經,再有佛門將其發揚光大,警惕自己和大眾不要昏沉懈怠。”

師祖:“嗯。”

保康心裏一喜,可隨即他的頑皮又冒出來。

眼睛沒有睜開,不妨礙他說話:“師祖,明明木魚是道家發明的,南北朝就有。可是大唐時期,佛家也敲木魚……

師祖,大唐時期的釋道相爭甚烈,寺院仿用道家的木魚,為何沒有招致道士的攻擊?”

師祖眼睛沒睜開,手上還是有規律地敲擊大木魚。

“南北朝時期,道家使用木魚,乃是因為魚是‘祥瑞’之一。祥瑞,並不是道教的權利,而是皇家的權利,百姓的認可。現在道家幾乎出世,佛門大興,木魚成為佛門專用,同樣是皇家和百姓的選擇。”

保康:“……”

“師祖,你是說‘出家人’也是人?”

“‘出家人’也是人。世人尊稱一句修行之人,可能不能修成正果,端看自身。”

“師祖,保康明白了。師祖,保康回到宮裏,入鄉隨俗吃肉嗎?”

“可以。保康喜歡就好。”

“師祖,保康回到宮裏,還穿袈裟嗎?”

“可以穿,可以不穿。保康喜歡就好。”

“師祖,那保康見到皇帝,也要稱呼‘汗阿瑪’?”

“嗯。”

“那師祖,保康回到京城,豈不是就還俗了嗎?”

“保康認為自己還俗,就是還俗,不認為自己還俗,就不是。”

“保康自己做主嗎?”

“當然。保康喜歡就好。”

保康笑得自信:“師祖,保康一定會盡快回來五台山看師祖。”

師祖也露出一個微笑:“嗯。”

老少兩個又開始專心敲木魚,待時辰到,早課結束,保康刷地睜開眼睛,放好他的小木魚,兩手撐地撅起小屁股,一下子撲到師祖的懷裏。

先是撒嬌耍賴一會兒,接著賴在師祖的懷裏不動彈。

師祖抱著小胖娃娃出來禪房,恰好遇到大喇嘛派來的小沙彌找他們。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大師,裕親王要求見大師,大喇嘛派沙彌來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