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縣令此刻當然不知道師祖的想法,他和師祖、快樂大師一起用完齋飯,一起散步,然後守著愛幹凈勤洗澡的“乖孩子”洗漱沐浴上床睡覺,發現他睡得很沉,和平時一樣的眉目舒展,另外一半心算是放了下來。

可能有些孩子反應慢半拍?縣令決定明天再在山上守一天,剛要回去的時候一位小沙彌來傳話,“師祖”找他談話。

說實話,縣令那真是受寵若驚。

縣令來到師祖的院子,正不知道如何開口,師祖先開了口。

…………

師祖的聲音不急不緩,可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受?縣令無法形容。

在他以為自己已經盡可能地彌補保康,在他相信自己將來會更好地補償保康,他突然明白,自己有多麽的自大。

沉默中,還是師祖先開口:“保康回去京城更好。他可能一時不適應——”

縣令刷地站起來:“我會照顧好他。”

面色悲戚,眼裏有淚水,可是眼神堅定,生怕師祖不同意保康回京。

“阿彌陀佛。”師祖只是打一個佛號,什麽也沒說。

“我一定會照顧好他,保護好他。”縣令面色嚴肅,發誓一般。

縣令來五台山之前,或者並沒有一定要接保康回宮的想法,朝裏宮裏的形勢,或者保康待在五台山最合適。

可是縣令來到五台山後,後悔了。

他無法想象,保康如果真的在五台山長大的結果——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著他,無悲無喜地喊他“皇帝”。

今天夜裏縣令又是一夜無法入睡,腦袋裏都是“師祖”告訴他有關於保康的那些事兒,那些無法通過一封封信件看到,只有保康和師祖才知道的生活點滴。

可他無法再在五台山待下去,很多事情都等著他處理,京城的信件一封接一封催它回去,可他還是決定再待三天,等道場結束後再離開。

第二天,太陽從東方升起,菩薩頂上晨霧彌漫,大喇嘛五更天準時起來,領著寺院裏所有的僧人,不分黃教禪教,一起沐浴更衣,齋戒設壇,做法念經……大約辰時的時候,山上就來滿了人。

除了其他寺廟的僧人,準格爾的人都是頭戴黃帽一身蒙古喇嘛打扮,鄭家勢力的人雖是為了掩飾剃了頭卻身穿前朝服飾,倒顯得三藩殘余勢力最“實誠”。

大喇嘛感受到他們的滿身殺氣,甚至仇恨,領著全寺僧人繼續念經。

《優婆塞戒經》《梵網經》《隨願往生經》《無量壽經》……所有超度的經文一個不落,一遍又一遍。

三千僧人整齊的木魚聲,整齊的誦經聲,震撼心靈,山嶽回響。

說起來,菩薩頂原本只是五台山這個禪教中心地之一的一家寺廟,改朝換代後因為先皇和皇上不斷動作,不斷加強五台山的地位,五台山成了藏傳佛教黃教和禪教的中心地之一,菩薩頂也成為佛門領袖。

現在五台山上的二百多家官私廟宇大體分為兩派,禪教的僧人穿青灰色僧衣,稱青衣僧。黃教的喇嘛均穿黃衣,戴黃帽,稱黃衣僧。菩薩頂卻是身兼黃教和禪教兩派。

來五台山朝禮的藏蒙貴族越來越多,來五台縣定居的藏人蒙古人也越來越多,信仰西藏黃教的漢人也越來越多……大喇嘛作為一名皇上親自派來菩薩頂的禦封方丈,三年前收到皇上的聖旨就做好面對一切的準備。

當時他和五台山上的,全山西省的,幾萬的喇嘛、和尚一起,默默地念佛。

除了念佛,還是念佛。他大體可以猜到年輕帝王的心思,可他只能感恩年輕的皇帝佛爺一片慈悲心。

順治十三年,順治皇帝將菩薩頂從漢家寺廟改為喇嘛廟,並從北京派來大喇嘛。

康熙十七年,康熙皇帝不光送來他新生的嫡出小阿哥,還賜菩薩頂大喇嘛提督印,命山西全省,其中包括山西巡撫、大同總兵、代州道台,統統向其進貢。

“授予大喇嘛提督印,改覆本寺大殿琉璃黃瓦……”

“於菩薩頂前後山門設官永鎮,總兵十員,騎兵千名,步兵萬名,守護香火供器……”

“羅睺寺、壽寧寺、三泉寺、玉花池、七佛寺、金剛窟、善財洞、普庵寺、台麓寺、湧泉寺等十大寺改為黃廟,青衣僧改為漢家黃衣僧……”

一道道聖意,在座的住持方丈們都明白,這是皇上在表示他對小阿哥出家的重視,這是皇上要以黃教懷柔蒙古和西藏,為統一西部做準備。而他們,即使是出家人,也是大清的出家人。

從此以後,他們要和朝廷、皇家,一起,正式樹立菩薩頂在五台黃廟,在天下黃廟中的統領地位,樹立大清佛教中心在五台,在皇帝手掌心的權威。

從此以後,菩薩頂有一位替父修行,為民祈福的保康阿哥……

“你讓小鳥悄悄飛臨我的窗前,然後輕輕地告訴我,告訴我你在五台山上等著我,你將毫不吝嗇,把你最優美的倩影留在那兒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