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老太太與趙宴平祖孫倆賞月賞得不太痛快,隔壁朱家的飯桌上氣氛更是僵硬。

金氏、朱時裕、朱雙雙都不看阿嬌,朱昶心疼外甥女,就只管與阿嬌說話,這樣一來,金氏更生氣了,一塊兒月餅都沒吃,假稱染了風寒身子不舒坦,先回屋去了。

金氏一走,朱雙雙有樣學樣,斜眼阿嬌,也回了廂房。

朱時裕不敢像母親、妹妹那麽任性,低著頭只管吃月餅,拿眼睛偷瞄表妹白嫩嫩的小手。朱昶記起這王八兒子竟敢欺負外甥女,看朱時裕不順眼,冷著臉將兒子攆走了。四四方方的飯桌邊上,就只剩阿嬌與朱昶兩人。

掃眼那三副閑置的碗筷,阿嬌低聲道:“舅舅又是何苦呢,我說了晚上你們賞月,我早早睡了就是。”

金氏母女不歡迎她,阿嬌也不想湊過來礙眼。

她是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不然也不會賴在舅舅家,但凡爹娘還活著,哪怕家裏窮得吃糠吃草,天天要她下地幹活風吹日曬,阿嬌也不願在舅母眼皮底下過。

朱昶喝口悶酒,嘆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

阿嬌不言語了。

朱昶也不知道能跟外甥女聊什麽,對著月亮喝悶酒。

阿嬌看著舅舅,就快四十的舅舅,臉上多了很多皺紋,舅舅讀書太多,眼睛不太好使了,有時候要眯起眼睛來才看得清楚。阿嬌是去年回來的,從那時候起,舅舅就夾在了她與舅母中間,很少真心發笑過。

一邊是妻子兒女,一邊是分散多年的外甥女,誰更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可舅舅還是為了維護她,一人與舅母、表哥、表妹周旋。

阿嬌心裏酸酸的,她拿走舅舅的酒,垂著頭道:“舅舅,再有人來提親,妻也好,妾也好,不論什麽家世,我都願意。”

換個地方住也不會比在舅舅家更難熬,離開了反而能讓舅舅重露歡顏,阿嬌想開了。

朱昶愣在了椅子上。

阿嬌笑了笑:“不早了,舅舅回屋歇了吧。”

說完,她站了起來,朝廂房走去。

走出幾步,阿嬌突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眼前一花,她的淚也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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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昶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很久,似是將這幾年的愧疚與過去一年的煎熬為難都哭了出來。

皎皎的月光照在他的身影上,竟顯得無比淒涼。

哭夠了,朱昶抹抹眼睛,最後喝了一碗酒,他腳步堅定地回了屋裏。

金氏躲在窗戶前偷看了好一陣,見丈夫要進來,她匆匆躺進被窩,假裝睡覺。

朱昶知道她還沒睡,站在床頭,朱昶不容商議地道:“我對不起嬌嬌,你更對不起嬌嬌,明天起你怎麽對雙雙的便怎麽對嬌嬌,嬌嬌若嫁不出去,我便養她一輩子,你能接納她最好,若是接納不了,你趁早告訴我,我給你寫封和離書,你自去改嫁!”

金氏萬萬沒想到會等到這麽一番話!

看見丈夫一把年紀的趴在那裏哭,金氏本來還挺難受的,現在丈夫居然威脅她要趕走她,金氏的怒火與委屈也翻湧了上來,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指著朱昶大聲哭罵起來:“你個天殺的,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這個家,你居然要跟我和離!什麽叫我對不起她,她怎麽對不起她了,她小時候生病是我給她煎藥喂藥,那年你帶著銀子去趕考,裕哥兒病重等不起我才不得已賣了她……”

“那你為何不賣自己的女兒!”朱昶打斷妻子的大嗓門,怒吼著道!如果妻子賣了他的女兒,他至少不用像現在這麽愧疚!

“雙雙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我沒你這麽狠心,連親生女兒也能賣!”金氏吵得更大聲,恨不得跳起來飛到房頂上去,讓整個武安縣的百姓都能聽到她的聲音,“你秀才考上了,兒子也好好地活下來了,你什麽都沒做占盡了一切便宜,現在到來怪我賣了你的外甥女!你真那麽愧疚,當年怎麽不拼命去花月樓搶人,幾個護院站成一排就把你嚇退了,你個窩囊廢,不敢打外人,只會拿我撒氣!”

“你再嚷嚷一句試試!”

“我就嚷……”

“啪”的一聲,朱昶一個打耳光,直接將金氏的腦袋打歪,人也破風箏似的倒在了地上。

金氏半晌都沒有動。

朱昶打人的那只手不停地抖動著,就在他眼中的怒火被恐慌取代,就在他想走過去看看妻子到底怎麽樣了的時候,金氏動了。她慢慢地撐起來,露出帶血的嘴角,被她隨手抹了幹凈。眼中淚水滾下來,金氏看向朱昶,冷笑道:“和離就和離,你心裏根本沒有我們母女,這個家我也不想待了!”

朱昶抿緊嘴唇,坐到了床上。

金氏連夜收拾好包袱,翌日天剛剛亮,她早飯也沒做,拉著女兒朱雙雙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