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先去看看你母親。”

黃懷陽並沒有立刻回答黃妙雲的問題, 他望著窗內情形,心如刀割。

黃妙雲憂心姜心慈的身體,也沒有死死追問。

幸而如神醫所說, 姜心慈這半年身體養的不錯,才頂住了這次刺激。

天黑之後, 胡媽媽說人已經很清醒, 就是太困倦,吃了藥, 在睡了。

廂房裏, 陳惠青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堵嘴巴的布給吐了,開始大吵大鬧。

黃妙雲在外面聽得頭疼, 黃景文年輕氣盛, 在長輩跟前強忍著脾氣, 沒有出格的行為, 言哥兒倒是童言無忌, 說了幾句重話。

周氏焦頭爛額地告訴黃懷陽和黃妙雲:“公爹,妹妹,陳家來要人了。”

黃家後院下午的時候亂成一鍋粥, 老夫人素來不管閑, 這還不到讓她插手的份上, 有些事, 都是周氏在頂著。

黃懷陽與黃妙雲相視一眼,黃懷陽黑著一張臉, 說:“不早了, 你們都跟著折騰許久,也沒吃飯休息,都去吃點東西墊肚子, 晚上好好睡覺,其余的,爹來處理。”

黃景文和黃景言兩個也知道,再待下去就是添麻煩,便隨同周氏一道回了自己的院子。

黃懷陽留了黃妙雲說:“今天晚上你陪著你母親。”

黃妙雲點點頭,她也是這麽想的。

黃懷陽吩咐人把陳惠青帶走,一頭紮進夜色裏。

黃妙雲這會子才到姜心慈身邊照顧著。

姜心慈睜了睜眼,因為下午過分的激動,渾身都軟了,擡起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黃妙雲大步走上前去握著她的手,臉頰貼著她的手背,低低喊了一聲:“娘……”

縱使再極力忍耐,也是含了哭腔。

姜心慈張著嘴,很半天才說清楚一句溫柔的話:“妙雲,娘沒事。”

黃妙雲眼淚直掉,她怎麽會相信姜心慈沒事,前一世,母親就是這樣瞞著她,離開了人世。

姜心慈摟著黃妙雲,安撫她說:“娘真的沒事,現在已經好多了。”

黃妙雲眨掉眼淚,緊緊地抱著姜心慈。

姜心慈就一直摸著她的柔軟的頭發,仿佛剛生育完的母親,小心憐愛地摸著嬰兒的胎毛,極其寵愛。

下人端了吃的過來,黃妙雲與姜心慈就在床上用了晚膳。

兩碗淡粥,就一些小菜和好入口的饅頭。

果腹後,二人更無睡意,一道躺在被窩裏,沉默著。

姜心慈許是有力氣,又或者是真的心情已經平復了,她主動提起下午的事,疲倦的聲音幽幽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陳氏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的父親不肯告訴我。”

黃妙雲不明白,她先問:“外祖父不是因為……因為大不敬的罪名才下獄的嗎,和父親有什麽關系?”

姜心慈說:“是如此,可是他們下獄後,我與你父親自然竭盡全力想法子救他們性命。當時陳氏的公爹已經答應了我們在其中幫忙斡旋,心痛的是,皇上竟遣宦官過來主審。後來你父親去牢裏見過我父母親兩次,第一次去了之後,他去見了主審的宦官,第二次再去,我父母親,雙雙死在獄中。”

黃妙雲心驚肉跳,問道:“外祖父母是……受刑死的,還是……”

姜心慈顫聲說出了結果:“是自我了斷的。”

黃妙雲瞪大了眼眸,不由得用尋常人會想到的因果去推測這件事。

她的外祖父乃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剛正不阿,清高孤傲,最瞧不起的便是沒根的宦官,怎麽可能忍受的了向宦官低頭,淪為同僚笑柄。

假設父親果真替外祖父去求了宦官,恐怕以外祖父的性子,寧死不屈。

姜心慈閉著眼,眼淚卻沒有停下,她盡量以平穩的聲音說:“陳氏告訴我的時候,我並不信,我回來問過你父親,他親口承認,是去找過了主審的太監……後來他升員外郎的時候,就有那太監在中間牽線搭橋。我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和宦官搭上的幹系。”

黃妙雲久久不能言,她好半天才說:“娘,爹去求宦官,本意應是為了救外祖父和外祖母。”

姜心慈有些失態:“他明知道我父親性情暴烈!這就是逼我父親去死!”

黃妙雲抱緊了她,姜心慈喘了幾口大氣,才說:“倘或他跟我商議,我肯定會攔下他,可他連商量都不跟我商量。這些年,他明知道我恨透了太監,還瞞著我和他們來往……我的枕邊人,我的丈夫,我的兒女的父親,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黃妙雲呆呆地推敲著姜心慈說的話,她找不出一絲能替父親解釋的余地。

可她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人,她不信是父親逼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

姜心慈乏了,她腫著眼睛,摸著黃妙雲的臉頰說:“妙雲,都過去了。娘已經要放下了,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