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4頁)

黃懷陽口舌一頓,盯著老夫人渾濁的雙目,如鯁在喉。

他欠著老夫人的養育之恩,欠著嫡兄的救命之恩,所以這些年,他待老夫人不可謂不敬重孝順,他得的好東西,妻兒有的,老夫人也有,三年前老夫人高燒的那一夜,他也跟著熬夜伺候,只等老夫人清晨醒後,病情好轉,滿眼血絲地去了衙門。諸如此類知情,不勝枚舉。

黃懷陽不是個話多的人,但他的行為稱一句孝子,絕不為過。

只是在老夫人眼裏,沒有血緣的孝子,到底還是比自家侄女疏遠得多。

地上那頂官帽,也顯出幾分滑稽。

黃懷陽彎腰撿起官帽,臉色疲倦得很,瞬間蒼老了好幾歲,算一算年紀,他其實只是三十多歲的人,眼下看起來卻老如不惑之年。

他略一思忖,心裏有了主意,他聲音低啞,緩緩地說:“好。兒子這次依您。若有下次,莫說官位,您若是要兒子以命抵命,兒子也認了。”

老夫人眉眼一松,心裏舒坦了很多。

張素華在她身邊伺候慣了,換了別人,她會不習慣……張素華當年還和她獨子說過親,她看尤貞兒就像看自的親孫女一樣,她老了,她也累了,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經常都在想,如果她的傻兒子自私一點,沒有救黃懷陽就好了,如今她也能兒孫滿堂了。

這是黃懷陽欠她和黃懷仁的!

黃懷陽拿著官帽,並不戴上,他說:“不過……兒子不能對不起心慈。”

老夫人就知道黃懷陽不會這麽容易就答應,她問道:“你想怎麽樣?”

“內宅之事,妙雲比兒子熟,就讓她來說罷。”

老夫人點頭應允,黃妙雲進來之後,張素華和尤貞兒也跟了進來。

黃懷陽很愧疚地看著黃妙雲,眼神有些弱勢,他道:“你表姑母和表姐還是住家中,家裏的事,我不如你清楚,你和老夫人說罷。”

黃妙雲當即明白是什麽意思,她張口就同老夫人道:“為了母親的身體,從今往後,只許她們住在您的福壽堂,只許走偏門,家裏的所有事情,都交由我與母親打理。這樣一來,也不耽誤她們伺候您。兩全其美。”

張素華有些失態了,她尖聲問道:“你母親打理?你母親的身體……”

黃妙雲揚唇笑了笑,道:“我母親身體甚好,打理內宅,綽綽有余。表姑母,您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是不是?”

張素華攥著帕子,復雜的眼神落在了黃懷陽的臉上……姜心慈又沒有性命之憂,黃懷陽竟拿官位相挾,他們夫妻關系早就交惡,他怎麽會這樣,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這樣愚鈍的男人!

老夫人接了話頭,說:“妙雲,一切都依你說的,只是一點,內宅的事交還到你母親手上,往後你表姑母便絲毫不沾手了。至於從前內宅裏的任何事,便不許計較了,你表姑母管理內宅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卸磨殺驢,委實說不過去。”

黃妙雲垂首道:“您說得有道理,孫女願意聽從您的意思。”

張素華與尤貞兒對視一眼,暗暗松了一大口氣……姜還是老的辣,如此脫下手中擔子,也不必擔驚受怕了。

事情商定到這個地步,再沒有什麽可說的了,黃懷陽懷抱官帽,和黃妙雲一起離開了福壽堂。

黃懷陽仰頭望天說:“天色黑得真快。”

他們方才進來不過是擦黑,現下卻是濃黑的夜色。

黃妙雲衣擺浮動,冷風從耳邊刮過去,她說:“夏日長,秋冬日短,自然黑得快。”

黃懷陽半晌沒有說話,臨到要分別的時候,他才瞧著黃妙雲欲言又止。

黃妙雲很體貼地笑了一笑,眼裏沒有一絲責怪,道:“爹,您不說女兒也知道,老夫人拿大伯父做托辭了是不是?”

黃懷陽點了點頭,不敢看黃妙雲的眼睛,隨即又擡起頭,很鄭重的承諾:“這是最後一次了,若她們再有不軌之心,爹肯定要護著你們的。”

黃妙雲說:“把她們趕去福壽堂,已經足夠了。”

從今以後,張素華母女不沾內宅之事,便再沒有爪牙,也沒有錢使鬼推磨,刺激姜心慈。

黃妙雲又俏皮一笑,說:“而且她們非要去福壽堂不可,這樣才能永絕後患。”

黃懷陽眉毛一挑,朝著黃妙雲笑了一下。

父女倆想到一塊兒去了。

今日若把張素華母女趕走,老夫人心中生怨,保不齊還要怎麽接濟她們二人,這終究不是長治之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張素華母女對黃家如此,本就是不大顧忌老夫人的恩情,將她們丟去老夫人身邊,任她們再做一次白眼狼,讓老夫人自己吃吃虧,她方曉得身邊伺候的人,究竟是什麽樣的親眷。

黃懷陽也沒什麽好說的,囑咐兩句,便走了。他乘著夜色,沒有立刻回院子用膳,也是在園子裏走了一刻鐘,其實有時候他也會想,假如,假如長兄沒有救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