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7.3

黃妙雲很難想象, 儲崇煜一直低調如影,怎麽會跟人動手打架,她便問道:“和誰打架?受傷沒有?”

黃敬言搖頭說:“沒受傷。沒瞧出來, 他那般厲害,將王千戶家的兒子, 牙齒都打掉了。聽人說, 他當時眼睛幾乎猩紅,下了死手, 是想殺人。”他含糊著, 弱聲半學了族學裏的人說話:“他們還說崇煜表哥兇殘狠戾,冷血無情, 絲毫不像儲家人。”

黃妙雲不敢說了解儲崇煜, 但至少前世她活著的時候, 沒聽說過他有這種兇狠的舉動。

她便未妄下評論, 只問道:“他們二人因何打架?”

黃敬言答說:“好像是因為一個荷包什麽的?”

黃妙雲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急急問道:“淡紫色的?”

黃敬言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黃妙雲紅唇緊抿,那是她的針線包,儲崇煜怎麽會為了這麽點小東西, 就要打死王千戶家的兒子, 若對方真出個好歹, 他在儲家如何立足。

黃敬言湊到黃妙雲跟前狹促笑著, 道:“姐,你想知道事情經過?”

黃妙雲點了點頭, 黃敬言自告奮勇說:“明兒我就替你打聽來。”

翌日, 黃敬言便族學裏打聽了,其實不必他打聽,大家都在說儲崇煜的事兒。

昨兒儲崇煜趁閑暇的時候, 坐樹下等大黑,等黃妙雲的信,袖口裏的針線包漏出來些許,王郎君平日裏就混不吝,瞧見似乎是個女人東西,便跑過去搶奪。

儲崇煜很少說話的人,頓時惱了,他因不常開口,低沉的嗓音很喑啞,一張嘴便如野獸低鳴:“還我。”

王郎君仗著身體壯實,又受家裏老太太寵愛,不將儲崇煜放在眼裏,便蹂.躪著針線包,做鬼臉說不還。

儲崇煜緩緩站起身,脊背微弓,猶如猛獸預備猛躍那般,一步步逼近對方,眉宇間戾氣十足,尾音輕顫命令道:“還給我。”

王郎君還了,卻是一下子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兩腳,奚落道:“就你這樣的人,還有小娘子喜歡你?莫不是煙花女子跟你有了苟且……”

他話音未落,結結實實吃了一拳頭,王郎君不曾想到,儲崇煜看似瘦弱,拳頭硬如鐵,幾乎打松他的牙齒。

王郎君吃不得虧,一腳踩在針線包上,使另一腿反擊,趁著儲崇煜跪下來撿針線包的時候,一腳踹在了他胸口上。

儲崇煜當時便內臟出血,喉間腥味兒十足。

王郎君還不松腳,儲崇煜這才當真發了狠,攻擊王郎君下盤,撿了針線包之後,一下子將人踢倒在地上。

這還沒完,儲崇煜不給王郎君半點反擊機會,猛撲上去,壓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打得姓王的張嘴呼救的力氣都沒有,氣若遊絲,。

族學院落裏,流了一灘血,王郎君脫落的牙齒伴著嘴巴裏的血水一起吐出來,眼皮子掀不開,幾乎要死。

若不是族學裏的人及時發現,五個人同時拉開發狂的儲崇煜,王郎君的命便舍在他手上了。

據幾個拉架的人說,儲崇煜當時像是野獸上身,力大如牛,一二人拉不動,最後才讓五個人同時上,像撕開皮與肉一樣,才硬拉開了他。

儲崇煜根本不聽勸,也不管指責,癲狂了似的,他渾身顫栗,雙眸冷冽似冰刀,凝在王郎君身上,時時刻刻準備著殺了他一樣。

族學力氣大的幾個學生同時壓住他,直到王郎君被人擡走送去醫館,他們才敢松手。

儲家長輩審問的時候,儲崇煜石頭人一樣,緊緊地攥著針線包,跪在冰冷的三尺見方地磚上,什麽都不說,表情冷硬得像活死人。

不論兩人爭執起因是什麽,儲崇煜下殺.手,都太過火了。

這事他錯了。

王家的人,當日便上門討要說法,儲家長輩盡量彌補,並讓儲崇煜道歉,但他不肯道歉,寧跪死在祠堂裏,也從牙縫裏吐出一個字。

儲崇煜在祠堂裏跪了一整夜,夏末初秋的季節,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軟墊,硬生生地跪著。

他餓的時候,冷的時候,痛的時候,就看一看手裏的針線包,便覺得不餓,不冷,也不痛。

自七歲之後,儲崇煜便漸漸由雲端跌入泥潭,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他所擁有的一切,並不屬於他,是他偷了別人的東西。

儲崇煜不知道為什麽他什麽也沒做,就成了小偷,他從大院子搬去幽冷的小院子,他身邊從熱鬧變成冷清,他母親的溫柔和笑容,都逐漸與他無關,都只屬於傷了腿,躺在床上的儲歸煜。

無盡的黑夜,數次渴求之後的絕望,儲崇煜沒有眼淚,也不再有哀求的言語。

他開始習慣,習慣沒有母親的疼愛,習慣下人的冷眼相待,習慣他是個“小偷”,習慣他這一生都虧欠儲歸煜的說法,習慣他只能藏在儲歸煜光芒下,當一個影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