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論是世家大族, 還是寒門小戶,怕的都是寵妾滅妻。她還從未聽說過有哪家婆母助庶壓嫡的,今兒也算是見識了一回。只大靖重嫡, 太後作為一國之母, 皇帝嫡母,怎麽都不應也不能有這樣的心思。

“好……好,”太後啪的一下拍桌而起,手中玉簪從中斷裂, 鐺鐺兩聲掉落在地。

“太後娘娘息怒,”寢殿裏伺候的宮人皆跪伏在地:“娘娘息怒。”

息怒?太後微眯著一雙眼,垂目盯著皇後, 胸口起伏劇烈。

貼身伺候的兩個嬤嬤想要勸皇後服軟請罪, 可……可帝後大婚未滿一月,太後就讓皇後將自身的恩寵分給妾妃,這……這到哪都不占理。且冷眼瞧著, 皇帝娶的這位皇後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 她們還想全身退出宮, 享幾年老福。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李安好仰首看向太後,面對一位喜研讀《豐天呈黃經》的太後, 她一步都不能退:“皇上是兒臣的夫,亦是兒臣的天。他要如何, 兒臣只能從之。若母後實覺皇上敬重兒臣這個妻子是錯,那就請母後親與皇上說。”

出嫁從夫後還有一句,夫死從子,太後出自世家, 應謹記於心。

舌燦蓮花,不外如是。太後氣極反笑,皇帝千挑萬選,當真是給自己擇了一賢妻。從古到今,敢這般頂撞太後的皇後,她李氏安好也算是頭一個了。是不是打量著皇帝非她親生,就覺她這太後是空有虛名?

“後宮一枝獨秀,只會引得眾妃嬪怨妒。皇後已著手接管後宮事務,應清楚最近慈寧宮和慈安宮有多熱鬧,迎來送往的,你以為她們這般殷勤是為何?”

“當然是因心掛母後和母妃,”李安好淺笑:“難不成還是怨妒兒臣這個皇後,記恨皇上嗎?”那就該賜白綾一丈鳩.酒一杯了。

寢殿中死一般沉寂,七月的天,跪伏在地上的宮人們瑟瑟發抖。

太後望著那清澈平靜的桃花目,突然覺自己的氣急敗壞可笑極了,腳下虛軟,身子晃了晃,一旁的嬤嬤趕緊起身去扶。

皇後適時地面露擔憂:“母後可是要請太醫?”

請太醫,然後正好讓她病嗎?右手摁著在抽痛的額,太後不理會問話,無力地說道:“哀家話已至此,皇後聽也罷不聽也罷,日後是福是禍你自己擔著,退下吧。”

“多謝母後訓示,兒臣告退,”李安好起身,由九娘攙扶著後退兩步,轉身出了寢殿。

估摸著皇後走遠了,太後再沒了顧忌,一把推開相扶的嬤嬤,轉身兩臂大力一揮,櫃上的金銀玉瓷全都飛了出去,嘶聲怒斥:“放肆,她太放肆了!”

皇帝,一定是皇帝給她的膽。

正如大哥所言,現如今的皇宮已不是七年前她在時的皇宮了。回頭想想,當年淩庸墨是真的不知她算計嗎?

“奴婢等該死,還請太後娘娘息怒。”

大口急喘著氣,太後眼眶都紅了,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的老態更是顯然,慢慢擡手撫上眼角日趨深刻的細紋,指腹下的凹陷像是燙人一般,觸之即離,面露悲戚。

她這一生還剩多少年月,那個夢真的能實現嗎?

出了慈寧宮,李安好駐足轉身,朝後望去。人心不足蛇吞象,太後泥足深陷還不自知,真是白活了這麽多年,竟比不得其侄女陳氏元若心思明透。

進宮這些日子,她與太後的關系是日趨惡劣了,怕是很快連面上情都不再有。

“回吧。”

九娘虛扶著她,走下台階:“娘娘不擔心太後會有旁的算計嗎?”畢竟占著主上嫡母的名頭,手握“孝”字,拿捏誰都便利。

“擔心,但也不能遂了她的願,真的與皇上生分,”李安好微挑唇角,斂下眼睫,皇帝高興去哪個妃嬪那喜歡哪個妃子,她管不著也不會管。同樣皇帝來了坤寧宮,她也不會假裝大度做好人,將皇帝往外推,勸其雨露均沾。

進宮之前的幾個月,她好好翻了一遍史書,凡下場淒慘的皇後,逃不過兩點。一是鐘情於皇帝;二則是貪多。

李安好擡眼看向天際,她會克己慎獨,日三省,謹守本心不忘初衷。

至於太後?由著吧。目前她首要做的,就是盡快將後宮握在手裏,如此才可從根本上一點一點地把控各宮,防後患。

“那是不能,”九娘笑道:“皇上與您是夫妻,夫妻一體,怎可生分?”

瑤光宮西側殿琴悅閣,孔雨晴在剛收拾出來的小書房裏練著字。丫鬟秋朝磨著墨,見姑娘這般沉得住氣,也不知該喜該憂?

“在想什麽呢?”孔雨晴收筆,看著紙上的“穩”字,面露滿意。

秋朝耷拉下眉:“奴婢在想您和皇後娘娘有故,是不是應去坤寧宮走動走動,陪皇後娘娘說說話,”萬一有幸能見著皇上呢?

擱下筆,孔雨晴笑著搖首:“現在還不是時候,”帝後大婚未滿一月,她去打攪只會遭人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