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二

正月裏頭, 福宜去了。

這本該是個很沉重的話題,任是平日對年氏如何的不喜,這樣的場面, 作為他的庶母, 宋知歡也該掉兩滴眼淚意思意思。

可惜年氏沒給她這個機會。

福宜五十九年生,六十年去,活在這時間短短七個月。為了留住這個先天便弱的孩子, 年氏用了太多的心思手段, 最後將那虛無縹緲的希望全放到了宋知歡身上。

許是大夫新換的方子有了效用,修婉的小衣裳送到福宜枕下的第二日開始, 福宜的病症開始有了好轉。

年氏一心覺得是自己的土法子有了效用,從此待宋知歡都多了兩個好臉。

當然也不免有些嗔怪, 覺得她若是早早松口, 福宜便不必去遭那些日子的罪。

而此時,福宜過世, 她腦子裏哪根筋不知怎的扭錯了, 竟然猛地撲上來對著宋知歡撕打, 口中還淒厲地哭著:“都是你!都是你!你說!那衣裳是不是假的?!我嫂子說了,天生有福之人的貼身之物一定可以鎮住福宜!是不是你換了!”

宋知歡猛地竟有些愣住了, 也是天緣湊巧, 今日她放了雲鶴的假,柔成也留在住雲館,身邊只有兩個小丫頭跟著,都不是什麽練家子,年氏這會子猛地撲上來,兩個小丫頭也招架不住。

敏儀與華姝幾個本在內室,聽了聲響忙忙奔出來, 一群人領著侍女沖上來,奈何年氏不要命一樣的撕打,她們也無可奈何。

“年氏你瘋了!”敏儀怒斥一聲,拉住年氏的衣裳卻見她不要命一樣繼續往前沖,一時震驚。

寧馨狠狠蹙眉,三兩步上前,出手幹脆利落地一手刀敲向年氏,倒是沒暈,但年氏也落了痛,動作遲疑了一下。

就這一會兒,宋知歡與敏儀華姝都抓住機會,一個被敏儀拉著迅速退出,華姝一揮手,畫眉芍藥帶著兩個粗壯婆子上前制住了年氏。

此時雍親王方才姍姍來遲地對年氏道:“瓊葩,別鬧了。”復又看向宋知歡,面色和緩些許,道:“福宜去世,對她打擊太大,一時魔障,你多體諒。”最後才命道:“福宜阿哥去世,年側福晉大受打擊,一時精神失常。帶她去小佛堂冷靜冷靜。”

華姝冷笑一聲,面帶嘲諷之色。

敏儀的面色也難看的幾乎壓抑不住怒意,寧馨面若三九寒冰,青莊亦滿面不爽。

宋知歡在旁冷笑一聲,怎不知雍親王是在敲打他,一面暗道:老男人實在記仇。

一面卻也沒配合他,只是冷著臉對著雍親王一欠身,口吻淡淡的:“妾身身經此事,懼怕非常。先回院中休息了。”

語罷,也不待雍親王開口,徑自轉身離去了。

幹得好!

敏儀幾個心中狠狠誇了一聲,即便對著雍親王難看的臉色,也沒有為宋知歡擔憂的。

一來如今前頭宋家得用比年家更甚,年氏那般驕縱雍親王都能忍下來,也不差宋知歡這一回;二來年氏在後院能任雍親王擺弄是她無能,宋知歡這邊,一來有把王府後宅打理的鐵桶一般的敏儀罩著,二來也有柔成、辛娘幾個在,辛娘尤擅醫道,等閑人算計不進住雲館院中。

敏儀心中更是波瀾不驚,不是她托大,這些年她的心思都放在這王府裏,只怕後宅之中雍親王的手也長不過她,自然不懼雍親王搞什麽她老本行的小動作。

若是外面,還有宋家在,更不必怕。

雍親王為人雖素行狠厲,卻也顧忌良多,宋知歡手握翼遙修婉兩張好牌,宋家又不似年家行事高調,自然更為好用,他不會輕易動宋知歡。

何況是此等微末小節。

宋知歡對此心知肚明,走得也是毫無顧忌。

只是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話來:君為袖手旁觀客,我亦逢場作戲人。

於是冷笑般地挑了挑唇角,揚長而去。

她自認對雍親王了解不輕,雍親王修行多年,自詡一身鋼筋鐵骨,一張完美無瑕的冷硬卻慈悲的皮囊。殊不知,枕邊人對他的軟肋心知肚明:無外乎皇位權勢四字。

而宋知歡在雍親王府這一把牌裏,先天就拿到了最大的優勢。

她肆意懶怠,自認瀟灑,舉止不受拘束,對雍親王毫無討好之心,雍親王卻也動不得她。

一則她不給雍親王惹事;二則膝下三名子女各有千秋,又並非心狠手辣之人;三則宋家亦是雍親王之左膀右臂,割舍不得。

如此條條狀狀,雍親王便不會動她。

或許素性多疑自負的他也曾為宋知歡的漫不經心感到不快,但他自認是有原則之人,絕不會因此不快而遷怒宋知歡。

雖然宋知歡也沒多感覺出的他的原則來就是了。

總而言之,宋知歡如今的腦袋還是穩穩當當的在脖子上立著的。

這一波鬧劇在敏儀的授意下稍稍傳出府去,成了一時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