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一

白日裏想的事情多了, 宋知歡晚上難得失眠, 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最後竟覺著腹中饑餓。

聽著裏頭窸窸窣窣的動靜, 柔成無奈一嘆, 將輕軟鮮亮的雙面繡草蟲花卉軟煙羅床帳子掛起來, 柔聲問宋知歡道:“主子怎麽還不睡?”

宋知歡坐起來搖了搖頭, 擡起手來抓了抓頭發,悶聲道:“睡不著。”

柔成抿了抿唇,起身挪到床沿兒上, 為宋知歡揉了揉頭上的穴位, 聲音放的極為輕柔, 入耳如潺潺溪流,很是動聽,“這頭發別抓, 明兒一早又毛躁了。”

說完,她沉默地為宋知歡揉著穴位, 好半晌方才輕聲道:“無論您決定抱養或是不抱養,奴婢自然都支持您的決定。只是深宅大院中的女子,膝下總要有個男孩兒才算真正的依靠。福晉是這樣想的, 奴婢亦是, 甚至連咱們大格格都是。福晉今日說的話不無道理, 但決定權仍然在您。若您不樂意,沒人會逼您。”

“況,無論福晉、格格或是奴婢, 再有便是夫人,都只希望您一切都好。”她微微頓了頓,又輕聲道:“無論您做出怎樣的決定,奴婢總是支持您的。”

宋知歡沉默著低著頭,手上緊緊攥著那一床柔軟的綿紗被,仿佛在與什麽無聲地對峙著。

柔成見狀緊緊抿著唇,壓住了那一聲輕嘆,慢慢起身為她倒了一盞熱水。

“我決定了。”

許久以後,宋知歡擡起頭來,看向柔成,笑容明媚依舊,字字鏗鏘,“養!你們都勸到這樣的地步,我再不答應,豈不是不知好歹?敏儀都不怕我這個側福晉膝下養一個阿哥,我又在這兒糾結顧慮什麽呢?不過是個孩子,出胎包就帶在身邊,若還養不熟,那我可真是無緣見媽媽了。”

柔成聞此,笑容輕松了起來,又奉熱水與宋知歡,一面為她慢慢順著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一面輕聲道:“無論是福晉待您,還是您待福晉,情分本就與尋常後院女子不同。交心與面和心不和區別大著呢,雖說感情都是需要細心呵護的,但您並不必如此謹慎。

……在奴婢心中,您永遠是當年穿著火紅騎裝在馬上對著奴婢笑的小姑娘。”

“也罷。”宋知歡飲盡一盞熱水,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來,將入手細膩的白瓷盞子往柔成手心裏一放,雙手掐腰,昂首傲然道:“我信敏儀,也信我自己。”

——當真如花孔雀一般。

“如此方好。”柔成溫和一笑,看向宋知歡的目光中仿佛永遠帶著濃濃的笑意與包容。

她是宋知歡在這深宅王府中,最不起眼,也是最大、最安心的港灣。

宋知歡心猛地落到了肚子底兒,這時才回過頭,委屈巴巴地對著柔成說:“我餓了。”

柔成忙取懷表看了看時辰,慶幸道:“這個時候,辛娘還在小廚房收拾預備著,奴婢去讓她為您預備點兒吃的。”

“不了,咱們自己過去。”宋知歡披衣下地,一時柔成也攔不住了。

好半晌,她站在那兒看著興致勃勃穿衣的宋知歡,看著她明媚依舊的笑顏,忽地覺得仿佛回到了少年時,她的、宋知歡的、辛娘、雲鶴的。

她高高揚起一抹再燦爛不過的笑容出來,然後快步上前幫助宋知歡穿衣。

宋母是堅決秉承養生制度的,不用宵夜、不食十分飽腹、飯後不立刻飲茶、不用大油大鹽大葷腥,宋知歡被她掰了這些年,大部分習慣也改過來了。

但少年時長身體,她學習的課程又緊,晚膳不許用足飽,晚間總會覺得腹中饑餓難忍,便會披上衣裳提著燈籠帶著柔成去小廚房覓食,辛娘也總會留下一小塊面,或是一綹米粉,在她過去的時候煮上一小碗。

可惜這習慣在入宮後就被強制改掉了,這些年也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了。

今日算是突發奇想,辛娘看著提著琉璃燈過來的主仆兩個,略略恍惚一下,旋即露出一抹笑容來,燈火炷影下宋知歡依稀見到她眼角模糊的淚光,卻也很快被她借著動作擦掉。

辛娘笑盈盈道:“前兒個府裏送了些個米粉過來,奴婢給您下一碗,再有臘肉、筍幹、豆子、菇子、青菜,給您炒個碼子,怎麽樣?”

宋知歡糾結了一會兒,最後一拍桌子,幹脆道:“把粉兒一起炒了吧,多做出來點兒,咱們三個一起吃。”

辛娘含笑答應了一聲,利落地回身去預備。

小廚房裏另外兩個婆子和一個小丫頭看的目瞪口呆,宋知歡對她們一笑,語氣輕松,狀似打趣地道:“辛娘打小就是這個性子,說好聽了叫‘細致’,不好聽了叫‘龜毛’,處處都要預備的妥帖,難為你們跟著她熬夜了。”

“沒什麽,沒什麽,都是應當做的。”

那三人聽宋知歡如此說哪有不明白宋知歡意思的?連忙表示自己對此沒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