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

冬日的上午是很溫暖的,上房裏點著火盆,偶爾傳出細碎的碳火聲音,上好的紅羅炭燃燒起來散發出淡淡的松柏氣。

暖閣裏插著一瓶梅花,紅白交映著,花朵攜著風骨徐徐綻放著,流露出淡淡的清香。

四福晉坐在炕上細細打理著淩亂的絲線,見她家常穿著淡青襖褂,半舊不新的玉色棉裙,兩把頭上除了一樣羊脂玉釵外邊沒有旁的首飾的,看起來溫婉素雅。

宋知歡在另一靠著倚枕坐著,一手隨意搭在炕桌上,手邊擱著一只素白喜鵲登梅紋的茶碗,盛著半碗玫瑰露,芳香馥郁的香氣隨著裊裊升起的霧氣慢慢氤氳而出,一盞玫紅的汁水令人見了便心生歡喜。

她端起茶碗裏慢慢呷了一口,隨意掃了一眼對面臨窗兩把椅子間那仍擺著茶具果盤的黃花梨高幾,玫瑰圈椅的暗紅象牙白刺繡的錦墊上還略略存著些褶皺,可見人剛去了不久。

有著紫褐色宮裝的宮女過來收了殘茶,四福晉笑道:“難為你說兩句話,還記得給我賣個人情。”

“總不能鬥一輩子,還是安穩些的好。”宋知歡回頭透過窗看了一眼,隱隱約約還能見到玫紅的身影搭著婢女的手慢慢走著。

她回過頭來,自簍子中尋了些絲線出來慢慢整理,一面笑道:“有時想想,未來的幾十年,咱們見面的此處要比見爺的還多呢,鬥來鬥去的,有什麽意思呢?”

四福晉聞言也笑,“我額娘也是這樣教導我的。”又看了看那一盞玫瑰露,順口叮囑了一句:“雖說少喝點有好處,但用多了壞處更大,悠著些。”

一面吩咐畫眉:“換一盞熱牛乳來,要用幹茉莉和杏仁煮過的。”

宋知歡含笑拄著下巴,道:“您都吩咐了,我也不敢不聽啊。”

“偏你貧!”四福晉嗔了宋知歡一聲,忽然間聽外頭一陣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竟然是蘇培盛帶著人過來了。

蘇培盛永遠是笑容謙卑恭敬的樣子,此時對著二人施禮,道:“爺下了早朝,現往乾清宮去了。記掛著福晉和格格們,囑咐奴才回來送些東西。”

一面說著,一面拍手一喚,恭敬道:“這彩緞六匹、點翠嵌紅寶步搖一對、紅珊瑚手串一條,是爺特意吩咐給福晉送來的。”

四福晉微微挑眉,隨即反應過來,失笑道:“替我謝過爺的賞賜。”

蘇培盛又對宋知歡道:“這花綢四匹、赤金嵌珠花簪一對,並安神香一盒,爺叮囑您好生養胎。”

宋知歡含笑要起身謝過,蘇培盛忙道:“爺特意吩咐,您不必起身了。”

“謝過爺。”宋知歡順著意思坐下,看著蘇培盛行禮後去了。

四福晉努了努嘴,忍俊不禁,“這一天天的,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男人心,海底針啊。”宋知歡嘆了口氣,將一卷果綠色的絲線細細纏好,忽然拿起在眼前細細看了,隨口道:“這絲線質地仿佛比平日裏用的粗糙些,顏色也不太勻稱。”

四福晉往永和宮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德妃娘娘賞的,也不能壓箱底兒了,好容易賞賜一次,不得時不時擺出來看看?”

宋知歡失笑,“難為這深宮裏還能找出這樣差的東西。”

“如今不必壓著了,明兒安氏進門,且賜她一匣絲線,再有咱們德妃娘娘從前賜下的緞子,我也留著呢。細水長流的賜下去,還得讓安氏也感念著德妃娘娘的恩德。”四福晉笑吟吟攏著絲線,溫聲道。

二人相視而笑,滿是默契。

及至入了夜,柔成端著一盆藥湯進來給宋知歡泡腳,對著閑著翻書的宋知歡道:“您別看了,燈下看書傷眼。”

“知道了。”宋知歡隨手將手中的書籍放下,懶懶打了個哈欠,道:“有時候啊,我真是不知道咱們這位爺是怎麽想的。”

柔成慢慢將她的腳浸入熱水中,又在微微有些浮腫的小腿上尋摸著穴位,聞言隨口道:“自打嫁進了宮裏,您也沒想過要猜四爺的心思。”

“瞎說什麽大實話。”宋知歡嬌嗔道。

安氏是第二日下午進宮的,當夜服侍過後,次日一早向四福晉請安。

四福晉應該是被黃鶯敦促過的,此時竟難得穿著一身頗為正式的衣裳。

見她上身是藕荷色滿繡富貴萬年的對襟立領滾狐毛長身棉褂子,此時端坐在正座上,褂子下半截兒兩邊分而垂著,露出裏頭半截的攢珠繡堆花飛鳥的淡青旗裝,踩著藕荷色繡萬年青的花盆底,淡青的流蘇垂著,顯出些精致婉約來。

她腕邊、耳畔都是碧瑩瑩的翡翠首飾,挽起的兩把頭上斜插一支翡翠步搖,碧綠通透的翡翠珠子和顆顆圓潤的合浦明珠穿插著穿成的流蘇串子垂在臉邊,看起來端莊大氣。

李氏沒到呢,宋知歡便笑道:“倒是難得見敏儀你如此正經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