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月長歌的想象中,披上金鳳霞衣來為師尊獻上供奉,該是極為浪漫幸福的畫面。

可現實再次讓她失望了。

她從出生就活在各色各樣的失望裏,本該已經習慣了的,但看著空無一人的蒼梧神木之頂,她還是控制不住的失落怨憎。

這樣重要的時刻,他去了哪裏?

她那麽辛苦才拿到第一,他也是看見了的,他不是出手相助了嗎?

難道不是也在期待今天嗎?

他為什麽不出現?

還有那天……他竟然對她出手,事後一句解釋都沒有,甚至她連他的人都找不到。

鐘鳴聲響起,這是催促陸清嘉回來的訊號,可他還是沒有出現。

最後還是尹如煙看不下去了,親自上了蒼梧,再次鳴鐘。

這次陸清嘉終於出現了,但這裏已經不再是月長歌一個人了,他回來了也不是他們獨處,月長歌的美好希冀徹底破碎了。

她緊咬下唇托著手裏的錦盒,陸清嘉現身後也不解釋他去了哪裏,只擡手將錦盒隔空取走,看都沒看她們一眼道:“你們可以走了。”

月長歌看著空空如也的手,紅著眼睛望向陸清嘉,紅唇開合道:“師尊,您去哪了?”

陸清嘉這次望向了她,繡金的白衣極襯他的氣質,他五官華麗,處處透著名貴的氣息,可他看她的眼神那麽淡漠,好像毫無幹系的陌生人。

這是不對的,他不應該這樣冷淡,他們不是師徒嗎?不該是這世間除了道侶之外最親密的關系嗎?

“本君去了何處,何時輪到你來過問了?”

陸清嘉本就不悅,月長歌一個身份極其可疑的人還敢問他去哪,會撞槍口是顯而易見的。

尹如煙清了清嗓子,時機恰當地提醒道:“神君,您還未曾給她賜福。”

陸清嘉將錦盒丟到一旁的桌上,十分敷衍地擡手朝月長歌一揮,細微的紅光在她身邊乍現後消失,速度之快,月長歌都沒反應過來。

他站起身,冰白如玉的一張臉上,削薄的唇吐出一個十分無情的字:“滾。”

尹如煙清了清嗓子道:“還有禁地外面那群人呢。”

陸清嘉望向她,尹如煙尷尬道:“……維持多年的規矩了,總不好破了,祖師爺若還在,也一定是這樣認為……”

提起那位飛升的祖師爺,陸清嘉臉色緩和了一些,終於還是滿足了尹如煙的要求。

守在禁地外的眾人在那一刻都感覺到了極致的神聖,他們仰頭望著迎面而來的金光,閉上眼睛感受著神祇降下的祥瑞,修為到達某一階段圓滿的,都隱隱有突破之意。

藍雪風站在蜀山派弟子之中,眼上白綢隨風飄動,周圍只有他不曾擡頭。

他甚至低著頭,臉色蒼白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靈越道長注意到,不解地問:“雪風,你怎麽了?怎麽魂不守舍的?”

藍雪風白綢下緊閉的眼珠動了動,半晌才道:“弟子沒事,勞師尊擔憂。”

“是不是沒休息好?還是眼睛又疼了?”靈越道長撫須道,“回去為師幫你看看。”

藍雪風低低“嗯”了一聲,沒有其他言語。

靈越道長又看了他半天,慢吞吞收回了目光。

賜福結束之後,所有聚在禁地外的人都散了。

禁地再次恢復安靜,陸清嘉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本是坐著的,突然又躺下了。

躺了一會,他又坐起身,縮到床的角落,雙臂抱膝看著枕頭的方向。

這個動作是他幼時被關在漆黑的水牢裏時常做的。

這會讓他稍稍有些安全感。

他看著床前的枕頭,姬玉在這裏住過的那一個多月都是枕著它的。

明明她走後都反復用法術清理過好幾次了,可不知為何,總還是覺得上面有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單單是枕頭,被褥也是。

陸清嘉將臉埋進雙臂,過了許久,他又躺了下來,側枕著枕頭,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枕頭精致的刺繡,片刻後拉開絲被,從頭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蓋住了。

夜裏,來影月仙宗參加神祭的所有正道人士宴飲結束,三兩結伴回客院休息。

藍雪風同幾個師弟一起走,哪怕沒人指引和提醒他,他依然不會碰到任何東西。

他沒有神識,眼睛看不見,是真的瞎,能這樣從容自在地行走,是因為無數年來的苦心修習體感,也曾經經歷過不知多少次跌倒或者碰撞,滿身是傷。

他走著走著就遠離了師弟們,只剩下自己一個。

他停下腳步,躲進角落,周圍人聲遠去後,才再次走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只是突然不想回去。

他滿腦子都是姬玉,想著她說過的話,想著她竟和瓊華君……睡過了。

是什麽時候?

是在他和她之前,還是在他和她之後?

怎麽看好像都是在他們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