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裴曦亮出腰牌。

戰奴認出上面的爵徽, 激動得無以復加,當即放下長戟,連連叩頭,趴在地上後退讓開路。

裴曦愕然地看著他們讓路的姿勢,呆滯了下,說:“起身吧。”領著羽青鸞往裏去, 他擔心羽青鸞手酸,又把羽九玄接過來抱著。

戰奴等他們過去後,一人留下,另一個拔腿飛奔跑去地裏找村長報信。

村子比驛站幹凈整齊得多, 中間是一條寬闊的主幹道, 農村土路,修得並不平整,地上全是灰塵。道路兩側散布著籬笆墻圍起來的農家庭院,家家戶戶的院子都特別大, 且都養有家禽牲畜, 看起來特別富庶。

他們的房子是木頭造的,頂是草棚頂,造房子的木料用材很足, 看起來很結實。

傍晚時分, 村子裏零星地燃起炊煙, 有嬰兒的哭聲, 有年輕的女人用粗麻布背帶背著孩子在喂雞。

那女人又黑又瘦, 個頭矮小, 頭發幹枯沒有營養,像是苦奴。她的衣服洗得幹凈,身後背著的嬰兒大概三四個月大的模樣,白白凈凈的,正在吮拇指。她在的那院子裏養有很多雞,都是養在籠子裏的,以打碎的粗糧混著米糠喂雞。

女人瞥見院外有人,擡起頭看到外面穿著華貴的人,甚至後面還跟著幾個穿著金色盔甲的人,嚇得當即趴在地上,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她的動作讓孩子不舒服,“哇”地一聲哭起來,女人嚇得都快哭了,想去捂孩子的嘴,又怕引得貴族們生氣,只能用力地叩頭乞求饒恕。

裴三郎看著她那驚恐的模樣,一陣心酸,說:“起來吧,既然來到這裏,以後就是鸞城的人了,好好過日子。”他說完,領著羽青鸞往前走。

那女人聞言愣了下,環顧四周,沒別人,是在對她說話,她再擡起頭,便見他們往前面去了。她滿臉茫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羽青鸞對裴三郎不顧身份貴尊,不時跟最低賤的苦奴說幾句話已經習以為常。她輕聲說了句,“苦奴不算人。”

時代的鴻溝。裴三郎不跟羽青鸞爭辯人權問題,換了個角度,說:“苦奴不會在沒人鞭打驅趕時還忙裏忙外地養雞鴨牲畜。他們吃飽穿暖,手裏有余錢時,能拿那錢去養家禽牲畜賺取更多的錢財。”

“他們地裏產出來的糧食,有三成歸我們,他們做買賣,我們能從中收稅,也就是抽取一定提成。”

“一個苦奴,二百文錢就買來了,把他們趕到地裏像頭老黃牛般幹活,揮一鞭子動一下,也不管莊稼種得好不好養不養得活,有時候苦奴賺的錢還不夠養活他們的。”

“如果把他們當作人,他們能夠想辦法自己謀生賺取更多的錢。就像剛才那女人,沒有人鞭打她,她帶著奶娃兒孩子還一邊做著晚膳,一邊出來喂養家禽。她剛才嚇成那樣,還護著雞食盆。如果奴隸,才不管雞食盆壞不壞,又不是她的。”裴三郎從各個角度給她算經濟賬。

羽青鸞不置可否。

裴曦正在把苦奴們變成富庶良民。

從他的莊子開始,到如今的封地,他正在大力改變奴隸們的現狀。

他選擇來遠離大鳳朝的地方就封,有羽習鳳容不下他們的原因,也有想擺脫朝廷的心思。他對大鳳的威脅,選勝居狼,在不久之後便會成為第二個更加強盛的居狼。

羽飛鳳坐不穩天子之位,哪怕是現在廢太子改立繼嫡子,大鳳朝都必然會再掀動亂。

如果是庶皇子蕩平四方,順利繼位,她俯首稱臣,像她的嫡出婆姑們那般當新天子宣揚仁德寬厚、尊重嫡庶禮法的吉祥物,能困在京裏過完表面風光的一生。至於她子孫們的下場,約摸會變成湯公府。

如果四個庶皇子兵敗,她父皇這一枝,會被連根鏟絕,大鳳朝甚至極有可能就此分崩離析。

她不可能把身家性命押在羽飛鳳和四個庶皇子身上,去換一個慘淡的將來,經營好南疆,在最短的時間裏崛起才是他倆最好的出路。

羽青鸞扭頭看了看裴曦,又擡起頭看向蒼穹,心想:“他是上蒼派來的吧。”如果沒有他,極可能她已經走投無路自刎了。從她父皇的嫡親叔叔蓄謀在他們去祖廟祭天時行刺謀反,到協後、協嫡子,再到現在的羽飛鳳,幾乎步步兇險,難有破局的活路。

母後能多活這幾年,她的父皇母後能過上幾天享受天倫之樂的日子,都是托了裴曦的福。

羽青鸞有些惶恐不安。

裴曦在鸞城的經營,一旦起勢,必然會撼動甚至掀翻大鳳,而他所做的,是她未曾經歷見識,不知該如何把控的。這比造反更可怕,至少,造反不外乎就是那幾個結局,而他所做,很可能會改變天下。

在地裏幹活的村長帶著人匆匆趕來了,他們跑得氣喘籲籲,來到裴三郎一行人跟前,便伏地叩首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