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子幽幽地看著自家長公主。她已到相看親事的年齡, 公侯貴族們的那些心思、年齡相仿的貴族子弟們孰優孰劣,她亦是清楚的。

都說天子的女兒不愁嫁, 他的庶皇女們自然是不愁嫁的,可嫡長女卻是步步艱難處處兇險,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他在嫡長女出生前陸續夭折了三個嫡皇子, 如今膝下唯一的嫡子不到三歲。皇後隨他多年征戰,又生育了五個孩子, 身體底子早已被掏空, 能活著為一雙兒女守住後位都實屬不易。他自己的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處理朝政便已經分去了他大部分精力, 並無多少余力照顧年幼的嫡子。

嫡子能在安穩地活到現在,全賴嫡長女護著。

從育有協嫡子的協後到育有庶皇子的後妃, 無不把嫡長女視為爭奪皇位的最大障礙, 恨之入骨。僅看後宮有多少庶皇子折在她手中便知後宮爭鬥到了何等慘烈的地步。

一旦嫡皇子不能繼位, 他的嫡女絕無生路, 連同她的夫家都逃難全族覆滅的下場。

天子的嫡長女, 沒有人能比她的出身更尊貴,她的婚事唯有從公侯之家的嫡子中相看。可公侯之家,並不缺富貴, 不願擔這份風險, 避之唯恐不及, 若有若無地暗示, 不敢娶。他作為天子, 不可能上趕著把女兒嫁到那樣的人家受委屈, 旁的再挑挑揀揀也就不剩什麽了。

論家世,裴曦是低了些,論才幹,一等一的出眾,論膽識,看著膽小,卻是個敢幹事能幹事的。

他的女兒金尊玉貴,亦不能找那等小小年紀便去尋花問柳之人。這裴曦,裴略帶他去花巷,他回家便找鎮國夫人告狀,鎮國夫人打得裴略鼻青臉腫。裴曦的身邊連個丫環都沒有,很是潔身自好。他的身子骨壯實,還很懂享受,又會過日子,不是那貧寒之家出來的大老粗,吃行住用,看似簡單,卻處處精細,頗有獨到精妙之處。旁的不說,自己派去保護他的親隨軍都能一個個養得膘肥體壯,裴曦送的那些裝備也很實用。

瑞臨的女兒不愁嫁,與裴曦的親事不成,再看其他兒郎就是了。

他女兒的婚事,總得女兒自己樂意。於是天子又問:“我兒意下如何?”他見女兒默默地看著他不說話,又提了句:“一家有女百家求,郎君亦是如此。”

長公主側目。瑞臨姑媽和鎮武侯府顯然是有意結親的。

她長在這皇宮裏,深知什麽東西能讓,什麽東西不能讓。她拿過她爹放在桌子上的神劍鳳鳴,拔劍出鞘,望著那雪亮的劍刃盯著看了半晌,才說:“就他吧。”雙手用力,把劍猛地插回鞘中,重重地放回到她爹的桌子上,氣哼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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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郎跟著他爹從宮裏出來坐上自家馬車,便樂了,兩眼發亮地說:“爹,兒子還小,成親的事,咱們晚幾年再說。”哎喲喂,天子不同意他跟瑞臨公主家的親事可真是太好了。

老鎮武侯滿臉愁容地看向他:高興得太高。你連神劍都能造出來,十歲就能自己掙來侯爵,身上不僅背著無詔不得離京的旨意,還有二百個親隨軍處處跟著。你的小命就懸在劍刃上,隨時會沒有的,兒子。

突發疾病,出城的路上遇到野人或野獸襲擊,騎馬的時候驚了馬,睡夢中房裏爬進一條蛇,有太多的辦法可以讓一個人突然間就去了。

愁歸愁,這些話卻是不能說出來的,老鎮武侯也只能憋在心裏,等著回府後找夫人商議。

裴三郎又在琢磨他的那些地。

他被封為曦世侯,省下一萬兩金子,緊挨著天神谷跟皇家神廟的那塊地錢,早翻十倍地賺回來了,可這天子征地,還會有賠償的吧?

他小聲地問鎮武侯:“爹,皇家祖廟的地歸誰管?”

老鎮武侯說:“太禮府的太蔔司。”

他們回到府裏,老鎮武侯扔下不知深淺輕重還在傻開心的裴三郎,跑去找自家夫人商量。小兒子這情況,能讓天子放心他結親的人家,不多。天子不樂意他們跟瑞臨公主家結親,這可怎麽辦?

裴三郎回到府上,望公、義公、三公、太禮他們派人送來的賀儀就到了。

太禮不僅賀禮到了,人也到了。

裴三郎封爵了,要做朝服,鑄爵徽,鑄爵印,太禮府還會在世侯們居住的那條街給他劃一座與品級相對等的宅子,給他五百個甲兵名額,這裏面還包含五個百夫長、五十個十夫長的官位。

原本這種事不需要太禮親自操辦,但是,太禮問了他一句,心儀什麽樣的女郎。

裴三郎:“……”大叔,你也想幫我說親嗎?

這個世界的人怎麽了?為什麽都盯著十歲的孩子不放?

裴三郎“呃”了聲,說:“男女七歲不同席,我沒有認識的女郎。”滿臉誠懇,還不懂風月為何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