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能讓鄉親們在明知道可以省下一塊錢的差價時仍然選擇離開, 周記頻繁漲價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 讓人受不了的還有打油坊所處的地理位置和周遭環境以及油坊內的衛生問題。

先說價格的問題,做生意不是不能漲價, 只是忌諱頻繁漲價,如果一年甚至半年漲一次的話,頂多會引來兩聲嘀咕, 意見一般不會有, 但一周之內漲兩次真的過分了吧。

再來說打油坊, 它是一座臨街的普通民房改造而成,只是主人家為了給家裏創收把緊挨著菜市場的西側兩個房間的院門封死,對著街重新開了兩扇門出租給買賣人, 每月賺點零花錢。

周豐強就是租的北邊那一間,不到三十平的樣子,空間本就不大,角落裏還拉了一個布簾隔出一張床,中間擺上一台榨油機,再來幾袋花生就顯得有些逼兀,趕上好天氣倒罷,遇上下雨天連打油的人帶花生都在屋子裏真的是擠肉餅了。

這時候很容易就暴露另一個問題,周家兩口子實在太邋遢了,吃住和做買賣都集中在這一間小屋子裏,平時又不注意衛生和通風,吃剩的飯菜和臟衣服臭鞋子都堆在角落, 地也不掃,偶爾還飄來一股尿騷味,讓人不由懷疑他們的夜壺是不是還在床底下忘了倒。

因為時不時被在屋子裏等著打油的人嫌棄,但兩人又不想為了他們改變自己多年來的生活習慣,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周豐強和胡桃去割了幾米加厚塑料布,在門前豎了兩根木頭搭了個塑料棚,簡陋是簡陋了點,起碼輕來輕去是個遮風擋雨的去處,不用再擠在屋子裏受罪。

以上是油坊的內部衛生問題,現在再來說一下它的周遭環境。打油坊處在沒有經過規範化管理的無秩序菜市場,整潔情況堪憂,隔壁還是一個賣羊肉的,每天定時定點的殺羊宰羊,一天到晚停不下來的血腥膻味。對面是水產攤子,賣各類活魚,攤主現殺現收拾了賣。再遠一點是調料攤子和醬菜攤。

因此,在周記打油坊排隊打油,要被迫聞數不清種類的混合大異味,之前吧,每一百斤花生能節省三塊錢時,濾鏡超厚,一切都可以忍受;後來降到節省兩塊錢,勉強能忍吧;再後來節省一塊錢,去你的臟亂差吧,老子/老娘不伺候了!

但這類人畢竟只是少數,他們帶走了五分之一的人流量,周記打油坊的日平均入賬加工費仍然維持在70塊以上。

周豐強和胡桃用他們不太好的數學反復算了幾遍,終於弄明白了日收入沒有受到客流量減少的原因:原來是漲價部分和它相互扯平了。如此,兩人徹底將流失顧客的問題拋到了腦後。

*

孟大山帶著兒子關店在家休息,他也沒有真的閑著,而是找了信得過的人幫忙去周記探了下情況,得知對方那邊環境很差後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安心在家等待時機。

果然沒兩天,周記的新消息不斷,先是榨油機壞了關店,買新機器後漲價重新開店,沒過幾天又漲。

漲價到9塊錢的時候,孟大山覺得差不多是時候重新開張了,便喊上孟京成三兄弟到了鎮上,果然不出他所料,當天,零零星星的生意開始上門了。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裏,他們的日收入穩定在了30塊左右。

隨著又一場降溫的到來,八八年已經在向人招手了。

而隨著陽歷年的逐漸臨近,孟大山的情緒越來越亢奮,好像在期待著什麽重大的喜事,這還要從一通電話說起。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傍晚,最近一段時間因為打油坊生意不多,孟大山覺得四個人都守在那裏浪費人力,便安排了輪班,他和老二守單日,老大和老三守雙日。

這天,因為老大要帶媳婦兒閨女去老丈人家,孟大山就讓人先走了,自己在油坊裏等到下午四點半,看了看天色估摸著不會再有人上門,掃了下地關店回家,洋車剛騎進村子,經過小賣部的時候就被老板喊住,“山子叔,山子叔,有你家的電話。”

孟大山猛地急刹車,“你說啥?我家的電話?誰打過來的?”

“安省那邊的,管你叫舅舅,我正要去你家通知人呢,就見你騎洋車過去,趕緊給叫住了,聽電話裏挺急的,叔你快給回一個。”

“舅舅?”孟大山念叨了兩邊,眼裏忽然迸發出強烈的驚喜,“難道是大姐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濤子還是波子。”說著把洋車往墻角一歪就大步跑過來,拿著話筒就回撥過去。

接電話的是大姐家的老大何安濤,告訴舅舅母親今年過年想回老家探親,因為好多年沒回來過,想多住幾天,陽歷年前後就過來,問他換不歡迎。

孟大山當然歡迎,歡迎“死”了好嘛,年紀不小的人了聽到大姐要回家的消息激動的語無倫次的,抱著電話差點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