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5章 請叫我安先生(十七)

阿蒙家是世襲的頭人,他的祖父、父親都曾經得到過朝廷的冊封。

否則,他也沒有資格去府城的府學讀書。

只是近兩年,西南來了一位新上任的刺史,他年輕鐵血,對待土人也格外強硬。

他信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原則,覺得就不該有頭人這種獨立於朝廷法度之外的特權階層。

當然了,這位袁刺史也不是一味蠻幹,他選定了幾個寨子作為試點,又是利誘、又是滲透,想從內部,讓寨子的權力高層出現分歧、甚至是對立。

而阿蒙的寨子,恰巧就在袁刺史選定的試點之中。

袁刺史的策略很有效,他許諾了那位在寨子威信不遜於阿蒙父親的長老,若他把阿蒙一族趕下台,就推他做寨子的新頭人,並且許諾會低價提供給寨子鹽巴。

鹽巴啊,是他們寨子最缺的東西。

他們山裏物產還算豐富,吃穿什麽的都能自給自足,或許不如山下的人過得富貴、安逸,卻也不至於忍饑挨餓。

但,有一點,他們卻無法做到,那就是鹽巴。

“我們那兒是大山,沒有海,也沒有湖,根本不產鹽。而且山下的漢人都太奸詐了,明明一樣的鹽巴,賣給我們山民就格外貴。”

阿蒙提到這一節,就忍不住嘆氣。

“幾十年來,我阿爺和阿爹都想盡了辦法,想要解決這個問題。當初我爺願意接受朝廷的冊封,也是為了能夠從官府那兒買到鹽巴。”

鹽似乎不像水那般不可或缺,但人一旦離了鹽,也是絕對不成的。

所以,朝廷控制著鹽巴,也就卡住了他們這些寨子的咽喉。

“姓袁的奸計能得逞,就是靠著鹽巴。可恨阿義那個老匹夫,被權利迷混了頭,又被鹽巴熏黑了心,居然不顧我阿爹素日對他的器重,暗中勾結姓袁的,將我父母——”

阿蒙說不下去了,他阿爹阿娘慘死,他卻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若不是他恰巧跟著同窗出門遊歷,估計他也死在了府城。

饒是如此,路上他也遇到了刺殺,同窗逃了,他的護衛則死傷殆盡。

若非眼前的安先生相救,他、他估計也去地府跟父母相見了!

“阿義雖然暫時霸占了寨子,但他卻無法徹底掌控。哼,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頭人,寨子裏的百姓從骨子裏就認同我們家,只要我回來,只要我從阿舅那兒借到兵,我就可以將阿義那群人——”

阿蒙咬牙切齒的說著,眼底閃爍著兇狠的殺意。

安妮卻沒有說話。

她知道,阿蒙忽然向她“坦白”,絕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定有目的。

“先生,您是有大才能的人,一手醫術更是出神入化,我帶兵殺回寨子的時候,還請您多多幫忙!”

阿蒙也不是讓安妮幫他奪回大權,只是希望她能保障他們的健康安全。

當熱了,安先生若是能幫忙其他,他會更加感激。

安妮仿佛洞察了阿蒙的心思,忽的拋出一句,“其實,鹽巴的事兒,也不是不能解決!”

阿蒙楞了一下,“先生,您、您說鹽巴?但、但,這要怎麽解決?”

這年頭的鹽、鐵,都是官府專營。

沒有朝廷發布的鹽引,商人販鹽都是違法的。

他們寨子更可憐,就是想賣私鹽都找不到門路,勉強找到了,還有可能上當受騙!

唉,山下的那些漢人太奸詐了!

“先生,您沒有去過我們那兒,您可能不知道,我們那兒到處都是山,進出一趟格外不容易,本來就不產鹽——”

阿蒙心裏閃過一抹希冀,但很快又自己湮滅了。

他苦澀的說著,臉上寫滿了無奈。

但,不等他把話說完,安妮就接過話茬,“我確實沒有去過你們那兒,但我父親生前去過,他在他的遊記裏還記錄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

“他說,有個小山村的人,喜歡舔舐巖石。當時我父親覺得稀奇,還特意問了當地的人。當地的百姓卻說,那山石裏有鹽娘娘,石頭都是鹹的。”

安妮簡略的說了說安父手劄裏記錄的一則“奇聞”。

她沒有說是自己的猜測,而是將功勞推到了安父身上,“家父親去嘗了嘗,巖石確實有些鹹,他甚是好奇,回到家後,翻遍了古籍、又數次跑去跟一些學識淵博的老者求教,最後得出推測:那不是什麽鹽娘娘,而是巖石裏有鹽。”

“巖石裏有鹽?這、這怎麽可能?”阿蒙根本不信。

他可不是蒙昧無知的山民,他讀過書的,學裏的先生明明說過,鹽產自海邊,或是湖裏。山石裏怎麽會有鹽?

“有!這叫巖鹽。只是裏面的雜質比較多,如果不過濾幹凈,人吃了可能會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