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進擊玩家

晉永嘉元年,公元307年的秋天時,從上黨回歸的商隊來到了洛陽,引起轟動。

上黨的新產品再次風靡全城,那放於小指粗細的白瓷管中、殷紅如血的口脂,精致得仿佛上天賜予,只需輕旋下方的底座,細小的口脂棒便會緩緩伸出,塗於唇上時,細膩光滑,尤帶輕香,簡直是天生為士族所打造的。

如今的上黨已經是洛陽的時尚風標,家裏有沒有幾件上黨貨,直接代表著你家的權勢地位,如果不能用幾件上黨的那帶著微紫的寶石瓷(超便宜的氧化鐵著色劑)來待客,那就可以說是貧寒之家了。

如果能用上黨的糖霜灑在米飯上,就是非常熱情的待客之道——如今這些裝放糖霜的鑰匙一般都被各家主母貼身保管,輕易別想吃到。

東海王大權在握,新帝繼位,洛陽已風平浪靜快一年的時間,士族豪強原本緊崩的神經都漸漸放松開來,雖然遠方有流寇,但已經被苟晞將軍打敗了;雖然新帝對東海王有點不滿,但這是正常的,新帝手上沒幾個人,東海王大權總能維持個兩三年;雖然上黨有據地自重的嫌疑,但畢竟只是個女子掌管。

這麽一想想,最近大約不用太緊張了,可以放松一下。

於是便在這不冷不熱的天氣裏,或泛舟洛河之上,或對飲亭台之中,他們手握貂尾拂塵,曲水流觴,嗑過五食散後覺得自己頭腦清楚明析,談論著玄奧之理,爭論著世界的本質是“無”還是“有”,內心與外在的表達應該用聲音還是的用文章,以及相互贊對方的敷著幾層粉、戴著菊花的裝扮是如何的出眾。

至於家國大事,都是俗物,自然有那些低門俗人去處理,他們這些“清流”之士,怎麽可以與那些汲汲於功名利祿的寒門一樣沾染塵埃。

王衍,當今大司空,東海王之下的百官之首,便是談玄界的中流砥柱,他幾乎是以一人之力將談玄這件“雅事”引得上下追捧,世人都贊他“人中子貢”、“一世龍門”。

聊天之中,閑談之中又有人說起了大將軍苟晞,稱這位將種鎮於青州,終不必讓洛陽為老兵所汙了。

將種、老兵、勁卒、武宗,這些話如今都是用來罵人的稱謂,類似於無腦武夫。

又有人笑先前說話那人,問你家不是前幾日才收了苟晞的禮物麽。

對方回家說這點禮儀還是要有的,否則豈不是與寒門同類了。

於是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心中都清楚,苟晞和當年的名相張華一樣,都起於寒微,這種人居於高位,豈不是代表他們無能麽?

所以就算苟晞有點才能,也不能可能被他們接受,更不必說入朝了。

於是轉開話題,又說起了上黨。

上黨之物風靡洛陽,但價格不扉,讓買不起的人很是難受,但不買又不行——否則豈不是被人看輕了。

可恨那女子如今一中落之家,居然不許他們在上黨圈地占田,更不願將那些作坊秘方交出獻上,果真是小門小戶家的。

又有人揶揄地問起王衍那為族侄向上那黨女子提親的事情如何了,若是成了,何日可喝喜酒呢?

王衍不動聲色地說還沒消息,想是路上耽擱了。

於是便有舔狗憤恨地說起上黨那女子不識實務,王氏何等高門,願以正妻相娶,這女子居然還不積極,如何如何……

王衍微微一笑,說上黨之地,天下要沖,豈能長久立於女子之手,想來她之眼光,並不如何。

大家於是又開始吹捧。

……

洛陽城中,新上任的帝王不過二十三歲,正青春年少,他正翻閱著一封來自上黨的信件。

他上晉武帝最小的兒子,白癡的惠帝登基時,他才七歲,因為年紀小,諸王之亂時,他那些年長兄長們都沒有理會他,八王之亂結束時,武帝的兒子死的只剩下惠帝,他,還有一個天生有風疾的兄長。

惠帝去年吃了一碗胡餅後,就突然死去,世人皆知是東海王下手,滿朝卻無一人敢言。

他被東海王逼上王位後——唯一還活著的兄長托詞治病,去了上黨看病,目前武帝的嫡親裏,只有他一人在洛陽,深感獨木難支。

可是讓他完全聽東海王的,他卻實在是做不到,東海王志大才疏,為了安全,將自己的親弟弟們出鎮關中、鄴城、青州這些要沖之地,可結果呢?

他家四個弟弟已經死去兩個,剩下兩個一個丟了青州,一個把關中弄得饑荒遍地,如今又自毀長城,將苟晞明升暗降,若換成自己,絕不會讓國家落入如此的境遇。

手上這封信,是正在上黨的兄長吳王秘密傳來,他不只是去治病,還將上黨的消息傳送給自己。

這薄薄的一張信紙上,寫著上黨如今的繁華之世,幼有所養、老有所依,廣廈千萬,更有低價炭火、衣麻,所見之人,皆能溫飽,是他僅見的大治之世,繁華之貌,不輸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