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柳兒黃了又綠,禦花園裏的花兒長了一茬又一茬,鳥兒爭相蹄叫著透著無限歡喜,又一年春至。

這一年小公主贏朝三歲。

小孩子長得很快,模樣是一天一個樣兒,扶蘇尤記得最初抱起小皇妹的時候,就兩三個巴掌大,胖是胖乎,卻小小一團,他單手便能托住。

而現在那小小一團的崽崽稍稍長開了些,學會了說話,學會了磕磕絆絆走路,跑起來的樣子像只還沒褪毛的小鴨子,笨拙可愛。

他嘴角噙著笑,向父皇寢宮而去,想到這次被派遠行辦差,那抹笑意微斂。

遠遠的,寢宮內傳來孩童奶聲奶氣的歡笑聲,偶爾伴隨著霸道的嬌呵聲,以及宮人們笑嘻嘻的應和。

奶娘和老嬤嬤快急死了,小公主跑來跑去上躥下跳,這些個宮人竟也由著她,陪著她玩捉迷藏,就怕一不小心磕著碰著陛下回來會問罪。

這樣的場景似乎每天都在上演,奶娘和嬤嬤覺得自己伺候著小公主痛並快樂著,每天都得掉幾根頭發,可偶爾的時候叫小公主奶聲奶氣的甜言蜜語一哄,又毫無原則地妥協,甚至為自己能在小公主身邊伺候著感到由衷的慶幸。

扶蘇踏進殿內院子,示意宮人們不要聲張,輕手輕腳走到樹後,將使著吃奶的勁兒試圖爬樹的胖團子輕輕摘了下來,抱在懷裏。

低沉溫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朝朝又不乖了?”

小龍崽仰頭看去,絲毫不掙紮,見著來人順杆子往上爬,伸手抱住大哥的脖子,親昵喊了聲哥哥。

喊完後知後覺反駁道:“朝朝沒有不乖,朝朝最乖了。”

男子含笑,他今年二十有五,前些年定下的未婚妻遭遇意外,扶蘇因此推遲成婚,今年又定下準婚妻子,只等年末時候成親。

扶蘇捏了捏龍崽小鼻子,“是,朝朝最乖。”

奶娘和嬤嬤松了口氣,幸好大公子回來,否則等陛下回宮他們少不得挨頓批。

如今這宮裏也只有陛下和大公子管得住小公主,陛下最是兇悍,小公主犯了錯他從不找小公主麻煩,他們這些伺候的日常背鍋,大公子溫和有禮,從不遷怒旁人,也因此他們更喜歡大公子。

小龍崽被喂得極好,一身奶白的嫩皮膚,肉嘟嘟的短肥胳膊,一雙小短腿跑起來噔噔的。

扶蘇剛放下妹妹,門口便傳來了小黃門的聲音,父皇回來了。

小龍崽扒在門沿上,偷偷露出小腦袋往外看,待看見那龍紋玄色衣袍一角時,沖大哥哥伸出小食指噓了一聲,然後火速躲了起來,鉆進一旁桌底下。

男人踏入殿內,看見扶蘇,問道:“小朝崽子呢?”

扶蘇無奈扶額,每次聽見父皇對皇妹的稱呼,他總要失語一陣,小雞崽子這個奇特的稱呼在小皇妹學會說話後被抗議醜拒了,父皇便改成小朝崽子,喊起來兇巴巴的,偏偏又透著幾分親昵。

扶蘇張了張口,被父皇帶偏了,“小朝崽、……”他頓了頓,“朝朝興許不在殿內。”

秦皇走至桌前,坐下喝了杯宮人剛奉上的熱茶,道:“扶蘇你最近可是懈怠了?”

公子含笑反問:“父皇何意?”

男人扯了扯嘴角,他的絡腮胡早在這三年裏被小崽子不斷禍害嫌棄的過程中剃了幹凈,露出英俊的五官,倒是生生年輕了好幾歲,惹得宮女偶爾也會偷偷望著陛下側顏發癡。

男人英挺的五官透著七分冷三分硬,斜著看了眼兒子,“以後有事沒事別總往朕宮裏跑,差事好好辦,身為長公子應以身作則,爾懂?”

扶蘇無奈苦笑,“兒臣此次遠去代郡,少則兩三月不會出現在宮裏。”

秦皇滿意點頭,剛囑咐兒子幾句,小腿一重,緊接著一陣刺痛傳來,他低頭一看,小崽子正趴在桌子底下,抱著他的小腿啃,一張小胖臉繃得緊緊的微微發紅,顯然是使了吃奶的勁兒在啃咬。

秦皇:“……”

小胖崽子不滿的聲音囫圇吞棗傳來:“父父壞,又欺負大哥!”

扶蘇低頭含笑,呷了一口熱茶。

秦皇額角青筋微跳,狠狠瞪了眼扶蘇,彎腰將抱著他腿不放的小崽子抱了起來,“父皇沒有欺負大哥。”

小龍崽不信,哼了一聲,伸出胖爪捏住秦皇的臉,學著父親平時捏自己那樣,扯了扯打抱不平:“父父每天都在欺負大哥。”

宮人們低下頭偷笑,天底下也只有小公主敢在陛下龍須上作亂了,他們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也不過是三年。

代郡地處北方,農業發達,亦是趙國舊地,去年至今發生了幾起亂民叛亂事件,據報肆虐的劫匪亂賊可能是趙國舊部,因而皇帝派了扶蘇和大將軍前去探查平亂。

臨行前,小龍崽抱著大哥不放,小手緊緊扒著衣領,淚眼汪汪:“大哥,朝朝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