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虞年年知道婚禮浩大, 但她坐在輦車裏,瞧不見外頭的場景,只能聽見沿街百姓的歡呼和贊嘆,輦車四角垂掛的金鈴也在清脆作響。

透過朦朦朧朧的紅紗, 能看見外頭攢動的人頭。

嘩啦嘩啦的響聲四散揚了出去, 是隨行人往人群裏扔的銅幣, 用紅線綁著, 大家踮起腳尖來搶奪。

虞年年手持孔雀尾羽扇, 將半張臉遮了。

她閉著眼, 身上的衣服沉, 頭上戴的發冠也沉, 生生將她脖子往下壓低了兩寸, 連扭頭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困難, 一天都要這副穿戴,簡直無異於上刑。

早知道她就不嫁給慕容澹了, 隨便尋個人嫁,成親都比這要輕巧。

按照慣例, 隊伍是要在城外逛一圈兒, 然後在城隍廟新人拜城隍,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就連皇帝成婚的時候,除卻祭天拜太廟,也要同新皇後來拜城隍。

有沈之昂上次成親時候的教訓,隊伍中多了許多手持槍戟的兵士,腰間系著紅帶,喜慶且莊重。

慕容澹牽著她的手,從輦車上下來的時候, 走一步,頭上的冠顫三顫,必須走得極慢來維持平衡。

怨不得新娘子總是格外端莊。

從城外繞一圈回去,天已經暗下來了,長安街上熱鬧不減,沿街的閣樓掛著大紅色燈籠,又用紅絲絳點了,燈光從窗裏透出,橙黃爛漫,溫馨和平。

今夜街上不宵禁,所以攤販此刻還沒有收攤,人聲喧囂,一派熱鬧繁華景象,點浪遊金,華光彩耀。

酒樓中人推杯換盞,說書先生翻來覆去的講慕容澹收復烏孫的故事,聽眾百聽不厭,依舊熱情飽滿的叫好。

青廬交拜的禮儀是在宮中舉行,觀禮的不止王孫貴族,大臣命婦,還有些異域面孔,是特意來恭賀慕容澹大婚,順便借著這個由頭,簽訂兩國友好的協議。

烏孫下場歷歷在目,他們誰也不想重蹈覆轍。

慕容順已經會走路了,萱女今日也特意給他換上了喜慶的衣裳,他雖是皇帝,若慕容澹拜他,他年小不更事,朦朦朧朧受了拜,萱女也是不敢的,所以只牽著他在下頭看。

拜完後,又乘了車馬回王府,那些觀禮的賓客也一並坐上車架,隨著去王府赴宴。

合巹結發卻扇,一項一項流程下來,天已經黑透了,亥時的更聲響起,虞年年已經有些頂不住。

慕容澹換了衣裳去前面同賓客飲酒,寢殿裏的侍女連忙給她卻下發冠,卸掉那一臉慘白的妝,露出原本晶瑩白皙的皮膚,虞年年登時覺得自己的臉活過來了。

頭上頂了一大塊兒石頭一樣,驟然一輕,還有些不適應,站起來都覺得失重。

她嘗試著轉了轉頭,還是硬邦邦的僵麻,大概這得養幾日才能徹底恢復。

李娘子從櫥櫃裏拿出藥油,來給她擦脖子,“擦一擦,好得快。”

王府的嬤嬤輕輕攔了下,私語問李娘子,“身上沾了藥油的味兒,一會兒圓房怎麽辦?”

李娘子才一回神,今日太忙了,忙的她都忘了一會兒還要圓房,只心疼虞年年身上是不是難受去了。

她將藥瓶放在一旁,“新婚大喜的日子,用藥不大吉利,等明日咱們再塗。”

虞年年捏著脖子,點頭應了,成婚嘛,規矩就是多,還得圖個好兆頭。

外頭傳來女子嘻嘻哈哈的聲音,凡是長安裏有頭有臉的夫人都來了,她們進來,同虞年年說著吉祥話,又祝她百年好合。

這些都是來陪她說話解悶的。

虞年年打起精神來應付她們,雖然已經疲憊不堪。

慕容澹是虞年年的夫婿,她們不敢輕慢慕容澹,連帶著也不敢輕慢虞年年,說的話都十分和氣,沒什麽刁鉆的,專撿人愛聽的說,倒是讓虞年年松了口氣。

如果昨天夜裏,她還有要出嫁的那一點點羞澀激動,但與今日的疲憊一相比較,羞澀激動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她也提不起將這點兒嬌羞情緒重新調動起來的興致。

子時過了,新房裏的人才陸陸續續散去,虞年年已經頂不住,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李娘子端了吃的給她,她提起精神吃了些,漱口後倚著床柱等慕容澹回來。

外頭賓客喝多了,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旋轉起來,衣袂翩飛,跳起了舞。

慕容澹讓人挨個送他們回去,別喝得醉醺醺的,回頭掉在池子裏溺死了。

他酒量不好,是以今日喝的都是不醉人的果釀。

清輝滿天,慕容澹即便不醉,也生了幾分醉意。

他前腳踏進寢殿,後腳人便搡了搡半睡半醒的虞年年,又流水一樣退出去。

虞年年困得迷迷糊糊,還是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睛,迎過去,“殿下,我給你換衣裳。”

慕容澹拉著她的手,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我自己來,你先去床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