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顧明瑄在外頭同那中年男子吵了起來, 他才去州裏考試不過七日,便聽說小虞娘子要被人強逼為妾,然後逃跑了。

強逼她的人是安定郡太守李定山的侄子李叢,遠非他們這樣的平頭百姓能與之對抗。

他心想, 那小虞娘子逃了也好, 千萬可別讓人抓回來。

只是那李叢在縣裏耀武揚威作威作福, 惹得百姓怨恨, 如今又在遷都的日子裏特意於衙邸擊鼓鳴冤, 這樣找事兒的嘴臉, 但凡是個稍有些脾性的人都不能忍。

他不顧了平常的斯文體面, 沖上去要同李叢撕扯, “人家小虞娘子哪是你的妾!分明就是你不要臉, 非要強搶民女, 現如今人家走了,竟還恬不知恥的說她是你家逃妾!”

顧明瑄脹紅了臉, 只恨不得上前去咬掉他一塊兒肉。

“那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李叢走向被自家府丁鉗制住的顧明瑄,敲了敲他的額頭, “你有什麽證據說那小娘子不是我的?”

他的臉厚厚覆著一層粉, 白的像是地上的新雪,唇點紅赤,眉畫修長,直直插入鬢角,一副晉陽風流郎君的模樣,總之與冷硬的涼州有些格格不入。

“呸!那你又有什麽證據說小虞娘子是你的人?”

“聽說你在涼州的考試中脫穎而出,得罪我,還想不想要仕途了!”

顧明瑄愣了一下, “這次考試是攝政王親自監督, 你有什麽資格阻攔我考試!”

人聲沸騰之中,街上的車馬轎輦都忽然停了下來。

慕容澹搓了搓手中的釵,挑起簾子,看向那爭執不休的兩個人,瞳中幽深,“這件案子,孤要親自審理。”

他如今但凡聽見虞這個字,心就跳的飛快,像是被下了什麽魔咒。他甚至懷抱著莫名的忐忑,這小虞娘子,可能是虞年年。

攝政王自打親政之後,可以說是獨斷專行,他所說出口的事,就萬萬沒有人敢置喙阻攔,是以底下的人都沒有敢開口阻攔的。

唯太妃看了他一眼,“早去早回,今日遷都,新開宮室,還要你主持局面。”

慕容澹起身的動作一頓,然後沖她緩緩點頭。

李叢受不得顧明瑄的挑釁,安耐不住擼了袖子,“你們都松開,讓我跟他打!”

兩個人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雪地裏糾纏上,打的像是兩只纏在一起的蛇,誰也奈何不了誰。

忽見一雙黑邊白底的方頭履出現在眼前,李叢皺著臉,面上的粉擠出幾道深深的醜陋溝壑。

順著履向上看去,金線刺繡的玄色為底的袞袍,再向上看,一張昳麗到雌雄莫辨的臉,鳳眼狹長,下三白自帶些厭煩情緒,鼻梁高挺,唇瓣色淺而薄,發冠岌岌束著墨發。

顧明瑄與李叢兩人俱是一窒,生怕呼吸過重,會驚擾他,但又打心底裏恐懼,因他氣勢過於迫人。

慕容澹舌尖抵了抵上顎,“不是說要伸冤嗎?孤親自替你們審理。”

聽他自稱為孤,兩人即便頭腦再熱,也該知道他是誰了,忙磕頭請安。

皇室傾軋不止,所剩的親王並不多,如此年輕,又能在遷都隊列裏的,自然非攝政王莫屬。

既見攝政王親理,人群中又沖出一對夫婦,男子叩頭,“小民是此地亭長,的確有天大的冤屈要伸,這李叢強搶民女不成還倒打一耙,請殿下明鑒!”

齊娘子也跟著聲淚俱下,“我那妹子生的貌美,是個新喪一年多的寡婦,才搬來不久,竟然就被這惡霸盯上了。我們同他理論涼州律法,他竟不把法放在眼裏。”

慕容澹越聽,心中那個聲音便愈發強烈,興許這個個人……就是虞年年……

衙邸中人將大門打開,迎他們進去。

亭長與齊娘子這些日子不是沒來過衙邸為虞年年伸冤,但縣長忌憚李叢的叔叔,只做推諉,今日推到明日,明日推到後日,就是不肯得罪人。

他瑟縮站在慕容澹身側,目光不善的掃過下面跪著的人。

李叢自持身份,只站著,不肯跪下,姚生將人按在地上,只聽得噗通一聲,聞著膝蓋都一陣酸痛。

“殿下,殿下,我叔叔是李定山,安定郡的太守。”李叢趕忙開口,力圖能讓慕容澹心存偏頗。

“他今日就不是了。”慕容澹緩聲開口,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定山此人向來徇私枉法,貪汙受賄,他之所以留下他,不過是因為水至清而無魚,沒有貪官的陪襯,怎顯出清官的清廉。

但底下人來報安定郡近日治安混亂,欺壓之事層出不窮,分明視律法為無物,已經斷斷不能容忍。

慕容澹微微揚了下巴,“將事情經過如實講來,包括那女子的身份,何時搬來的閔縣。”

他又讓姚生取出一幅畫卷給他們,“這可是你們說的小虞娘子?”

他放在案上的手指微微蜷縮,就連下顎線都繃緊了,若是離得近,興許還能聽見他心跳的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