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虞令月跨在馬上那一瞬,整個人都是神采飛揚的,比起坐在舞坊,現在的她眼裏有光。

虞年年自己過得悲慘,便見不得任何美好的事情消散。現在的意氣風發的虞令月,是虞年年所見甚少的美好之一。

婆子正點了銅幣,見她沖去虞令月身邊,忙焦急喚著,“你去做什麽?”

虞年年攔在虞令月馬前,仰著頭,扯著幹澀的唇瓣,“我有話與你說。”

虞令月略微驚訝了下,馬鞭搭在馬背上,驚詫與她竟然敢同自己說話。

猶豫了一息,便翻身下馬,“有話你便說,我急著去獵場。”

虞年年冰涼的手心裏沁出汗,眨了眨眼睛,口中不自覺幹澀,於是舔了舔唇瓣,“我昨日見虞敏敏和虞珩淵在湖邊說話……”

她將事情的始末同虞令月說了,最後猶豫道,“你要小心一些。”

虞令月上下打量著她,目光讓虞年年發毛,總覺得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魚肉,她不自覺縮了縮凍得僵硬的手。

“我,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我沒有理由騙你。”

“嘶~疼。”虞年年捂著腦門。

虞令月緩緩收回彈在她額頭上的手指,揚了揚手裏的鞭子,“虞年年,我以為能在太尉府安然無恙活了十幾年的人,該有些腦子。”

“嗯?”虞年年捂著疼痛發熱的額頭,有些疑惑。

“明哲保身四個字,你難道沒聽說過嗎?”虞令月明艷的臉上陡然生出幾分怒氣,顯得愈發鮮活起來。

“你來告訴我做什麽?也不怕惹禍上身?今日我權當不曾見過你,滾吧。”她將對折的馬鞭甩在地上,濺起塵埃。

又仰首厲聲道,“來人!來人!將她趕出去,現如今什麽人都敢往我面前放了嗎?

什麽年節將至,需要布匹,就是見我年輕好說話想來討便宜罷了!簡直放肆!”

那站在遠處,手裏攥著銅幣的婆子,誠惶誠恐跑過來,扭著虞年年的胳膊與虞令月賠笑,“女郎莫怪,是老奴的錯,這就將人帶出去。”說著笑嘻嘻打了自己兩個巴掌,“莫怪莫怪。”

虞年年讓婆子那粗壯的大手鉗著,帶出了馬房,同虞令月遙遙相顧,直到她的身影在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被門墻隔住。

虞令月微垂著頭,手裏拿著馬鞭,敲打在地上。

僵硬的黃土上了霜,堅硬非常,啪啪兩下,絲毫沒有變化。

婆子一出去,便轉了諂媚逢迎的臉色,從袖口裏拿錢塞給虞年年,繼而數落抱怨,“你理那個瘋女子做什麽?府裏誰不要躲著她?”

方才對虞令月的恭敬都是虛的,實際心裏滿是抱怨。

她見虞年年神色訥訥,明顯不知府中看人下菜碟的生存之道,露出些得意之色,“府裏上下哪有當她是正經主子的,不過面子情。要不是她前幾年按死了大郎君,大家知道她活脫脫是個瘋子,連面子情都不稀罕給。”

“連個親娘都沒有,家主又不管事兒,將來還不是姜夫人隨意指個人家,翻不起風浪。 ”

虞年年捏著銅幣的手驀然收緊,細白指尖崩出蒼白。

她僵硬的扯起嘴角笑笑,點頭,“是這樣。”

婆子見她虛心受教,頗為欣慰的要拍拍她的手,被虞年年下意識躲過去,一下子臉就冷了,尖酸道,“也是,將來有大造化的人,要伺候貴人的,怎麽看得上我糟老婆子。”

遂擡手打發她走。

虞年年沒說什麽,將錢包好轉身離開,唇角揚起了輕快的笑。

翻不起風浪?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雖然別的她不清楚,但虞太尉物盡其用的本質她卻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疼惜任何一個女兒,卻知道該把她們如何放在最合適的地方。

虞令月光是原配嫡出的身份,就足夠虞太尉為她好好謀劃個去處,怎麽可能如那婆子說的般,隨便糟踐了去。

太陽愈發偏向中天,按以往的規矩,虞年年早該回來了,今天晌午卻遲遲未歸。

慕容澹蹙了蹙眉,不自覺走去院子裏。大門敞著,卻連虞年年的影子都沒見著。

他繞著院子轉了一圈,最近總是下雪,房頂稻草鋪得不好,漏雪又漏風,姚生正勤勤懇懇蹲在房頂上重新鋪稻草。

“姚生。”他喚了一句。

“殿下。”姚生從房頂跳下來,跪著回話。

“你回去!”慕容澹捏了捏眉心,心裏暗罵姚生蠢貨,自己不過就是想問問他能不能蹲在房頂上看見虞年年。

姚生愣了愣,不知道殿下要做什麽,但還是乖乖又跳回房頂,用疑惑的目光瞧著慕容澹。

慕容澹剛想開口,卻又擺擺手,“罷了,沒事,你繼續修房子罷。”

虞年年回不回來,關他什麽事。

姚生撓撓頭,繼續埋頭在房頂鋪稻草。

虞年年腳步輕快,幾乎是蹦蹦跳跳回來的。希望她剛才對虞令月說得那番話能起到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