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戎馬

“……我們是姒兒的哥哥姐姐, ”她聲音很輕,仿佛湖風一吹,就縹緲散了:“就算沒有真正的血脈親情,但在世上眼裏, 也算半個親眷, 對不對?”

她忽然將話鋒轉至此處,雖是這般平靜地提起, 但卻有無限心緒深蘊在他們之間。

雲遲啞然,默了片時,也放低了聲音:“你不是在乎世俗眼光的人。”

即便都沒挑破了說,但有些情緒還是明鏡般懸在心上。

紅唇微抿, 隨後喻輕嫵垂眸,無聲笑了,是啊, 她從來肆意妄為慣了, 何曾拘泥過他人的束縛,她的確沒什麽好在乎的。

“對,我不是, ”她輕緩道,微微偏頭看向他:“那麽你呢?”

雲遲眸光輕閃。

喻輕嫵如墨的長睫在眼瞼處斂下暗影, 唇畔微揚:“齊國無人匹敵的大將軍雲遲, 你呢?”

她淡然的詰問,令雲遲眉頭微微擰起,又聽她繼而道:“身居要職, 一舉一動都會有人評頭論足,倘若行了荒誕不經之事,那雲將軍困守的驕傲,要放到何處去?”

烈酒的後勁更強,一陣眩暈感驀然襲上大腦,恍惚得他緊緊閉了眼。

雲遲強撐著身子站著,卻也不是很穩,先前脫口將她喊住的那句,都是他一時的難以自控。

她不是會顧及世俗眼光的人,那他就是了嗎?

雲遲抿著的唇微微一動,但卻又什麽話都沒說出口。

他沉默不語,喻輕嫵淡笑道:“困倦得很,我先回去了。”

清風拂來,吹得她青絲飄然,她邁開了步子,雲遲下意識伸出手去,然而揚起的薄氅滑過他的手心,都來不及抓住,便一瞬掠走,掌心空空的,什麽都沒留下。

身後的腳步聲愈行愈遠,雲遲仍站在那兒,一動未動,眼前是潛靜的湖泊,落下千星,而他的瞳心似染了層迷霧般朦朧。

一整晚,雲遲都沒有回到營帳休息,酒上勁了,燒得他喉嚨滾燙,呼吸灼熱,他就這麽在湖泊邊,倚著石壁吹風,散了一夜的酒意。

第二日。

將士們早早便準備好了,隨時待命出發,然而他們這才發現雲遲一夜未歸,也不知人在哪,就在他們詫異無措之際,那人白衣薄鎧,握了把劍,踩著碎石,自遠處徐徐走來。

為首的將士迎上前,見他面容隱隱透著憊態,關切問道:“將軍昨夜去何處了,可有用早膳?屬下去……”

雲遲面不改色,語氣淡淡:“不用,啟程吧。”

說罷,他提步往前走,眼眸一擡,驀然撞上馬車邊那人投來的目光。

只遙遙對望了那麽一瞬,喻輕嫵便若無其事收了視線,扶著侍女的手坐進了馬車。

雲遲略微一頓,而後默不作聲上了馬。

東沂山脈地勢險峻,東坡陡峭,但西坡平緩,車馬途徑,自然是要沿著西坡鞍部走。

這天日朗風清,山上空氣清新舒緩,一路經過都萬分順利,午時方過,他們便已行至山脈一半。

眼看時辰不算晚,雲遲便令他們停在原地休息一刻鐘,補充水分和體力。

將士們席地而坐,稍作歇息,雲遲往人後望了眼,取了水囊走到馬車邊,他遲疑片刻,最後只將水囊遞給了旁側的侍女:“拿給公主。”

說完他便轉過身走回,在雪色戰馬邊站定,撫著馬鬃,面色沉靜。

不多時,那侍女追了上來,“雲遲將軍!”

雲遲循聲側眸,侍女快步到他跟前,托手呈上一紙包道:“公主讓奴婢將這栗粉糕送來給將軍,辰時出來得急,辛苦將軍了。”

目光在那包栗粉糕上停留了一瞬,雲遲道了句謝,正要接過,便在此時,忽然響起異樣的轟隆聲。

他驟然凜眉,驀地擡頭盯向發聲處,只見幾塊巨石沿山脊滾落下來,巨石沉重,從高處掉落,若是被碾壓絕無生還的可能。

雲遲神色一緊,應變極快,他邊大步回頭邁向馬車,邊厲聲喝道:“所有人,立刻馭馬往前一裏地!”

不必他多吩咐,將士們隨即提起戒備,紛紛上馬,動作迅捷但不紊亂,攜上女子,策馬奔離了此地。

與此同時,雲遲一把推開馬車的門,探身抓住裏面人的手腕。

聽得動靜,喻輕嫵原本正打算下車,卻不料他來得如此快,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他踉蹌著拽下了馬車。

“發生什麽事了?”

雲遲不答,步履極快,三兩步拉著她到白馬邊,他二話不說握住她的腰身一提,一下將她放到馬背,隨即自己翻身而上。馬蹄聲夾雜著巨石翻滾崩落的聲響,就那麽短短的功夫,白馬揚起的煙塵後,幾聲交錯震撼的“轟隆隆”巨響,留下的馬車被巨石碾過,瞬間傾覆,震起灰塵滾滾。

眾人在一裏外目睹此景,震驚非常,一時間皆緩不過神,那幾塊憑空出現的巨石橫亙路中,已將來時的路徹底截斷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