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戎馬

大將軍府。

雲遲起了個大早, 他今日非但要到校場訓兵,還有個爛攤子得收拾。

昨日那兩人就這麽在他眼皮子底下私奔了,是明擺著將朝中的事一並甩給了他,但他又能如何, 一邊是自己自小寵到大的妹妹, 一邊又是休戚與共的兄弟,他們要肆意造作, 他自然也只能任由著奉陪到底。

卯時,晨曦初露,從將軍府去往皇宮的馬車已在路上了。

雲遲到宮中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到政事堂, 尋了徐伯庸,將齊璟離宮一事告知了他。

當然,雲遲只說是陛下前陣子太過繁勞, 身子不爽, 臨時起意到民間一清凈之處息養幾日,有影衛暗中保護,請他放寬心。

徐伯庸略一詫異, 合上卷宗起身,倒也無異話。

畢竟齊璟當政這幾年, 躬勤政事, 嚴己寬人,無人不看在眼底,先前又為前朝舊事和朝堂亂紀耗費了不少精力, 眼下他預備休息段時日,確實也無可厚非。

徐伯庸點點頭:“如此也好,近來朝中並無大事,那便有勞雲將軍多加派人手,護好陛下了。”

雲遲頷首:“自然,此乃雲遲分內之事,”停頓一瞬,他又道:“陛下有言,這段時日暫請徐大人監國,朝中一應事務也交由您代為處理,勞煩徐大人費心。”

即便那人離開得猝不及防,什麽話都沒留下,但知他者莫若雲遲,他的意思,雲遲自是知曉。

其實就算不提,徐伯庸也會攬下所有事的,他言罷,又聽雲遲繼而淡淡笑道:“瑞王殿下初涉朝政,人雖在兵部待著,但想來有許多地方尚缺分寸,陛下心系於此,還要請徐大人多點撥點撥。”

太上皇被廢黜後,前朝復國,除卻齊璟是皇室正統血脈,其余皇子皇孫按照律法,皆算余孽,不過齊璟自然不會將罪責延攬到後輩身上,故而太上皇雖廢,但旁外一切仍舊一如往常。

“一定,陛下有此意,我自當盡全力。”堂堂王爺卻成日遊手好閑,徐伯庸也一直都覺不妥。

隨後,他又想到一事:“對了,玉嘉公主明日歸國,如今我朝與北涼聯姻,既已歸好,禮節上應當到位,陛下不在,不如就請雲將軍代為相送吧。”

聽聞此言,雲遲一怔,這事他竟都不知,下意識脫口道:“公主明日便要走?”

“是啊。”徐伯庸道,想到自己從前還對喻輕嫵和雲姒頗有成見,誰能料到如今她們一個解了兩國恩怨,一個嫁入宮中為後,倒是他過去一葉障目了。

素來沉穩的老臣笑嘆一聲:“以為會等到陛下大婚過後,沒想到如此匆忙。”

靜默片刻後,雲遲不動聲色將事情應了下來。

他是雲姒的哥哥,而喻輕嫵是雲姒的姐姐,何況誰都知曉他們二人先前頗有淵源,這事交給他來,在旁人看來的確最合適不過。

只是如今,他們之間似乎隱隱多了層不言而喻的隔閡。

雲遲同徐伯庸告辭後,便離開政事堂,去了校場。

墨玄騎從來都是最先開始操練的,此刻皇宮南部校場,天光破曉未久,士兵隊列就已站了黑壓壓一片。

雲遲在那高高的觀台,居高臨下俯視營道上每一人。

微風輕輕地,揚動他銀白戰鎧的衣袍,相較寒冬,春日的陽光溫和舒緩,柔暖的燦爛傾灑在身上,仿佛將他往日裏的嚴厲凜冽都淡斂了許多。

在操練兵衛一事上,他一向正色肅容,絕不馬虎,當下卻不知怎麽的,凝著一方墻垣,意識突然一飄,就想到了那日寒風凜冽,女子暗紅身影高挑修長,翩然輕躍城頭的一幕。

那時,她面掩黑色淡紗,一人一劍,遊刃有余地破了墨玄騎劍陣,高束的鴉色長發隨著她的身姿,旋出飄逸弧度,卷起沙場的兵荒馬亂……

這時,操練中疾步如風的軍隊突然響起一聲齊亮清喝,雲遲瞬間抽回思緒,劍眉微微一擰,他覺得自己也莫名有些亂了,竟在訓兵的時候走神。

握在腰間劍柄上的手不自覺收緊了幾分,他的長劍,曾劃破過她側頸的肌膚,她的血痕,曾染紅過他的羽白色襟領。

分明初見,他嚴詞厲色,她卻是對他說著心儀的話,當時他的百般不解,現在都已明了了,她接近他,只不過是另有目的。

雲遲面上無過多情緒,但眸色深鎖,眼底多了絲難以言明的冷寂。

前來呈報的都尉向他稟完所有軍目,見他一直凜著眉,問道:“將軍可還有事要吩咐?”沉默半晌,雲遲微微側眸道:“明日玉嘉公主歸國,你撥支兵隊出來,將人安全護送到齊涼邊界。”

“是,”都尉應聲後,又略微躊躇:“明日是屬下領兵,還是……”

聞言雲遲眉梢一動,靜思了會兒,只淡淡道了句:“明日再說。”

不論何時何事,他向來都裁斷果決,眼下居然在一件旁外事上生了猶豫,都尉難免微詫,但也未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