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聖眷

禦書房殿內, 難得有不少人,但卻無人出聲, 所有人都在等著皇帝發話, 而齊璟眸色清靜,只不急不徐淺淺啜茶。

徐伯庸像是忽然看清了什麽, 臉色愈發不悅, 橫眉掃了過去,雲姒雖半垂眼簾,卻也無法忽略那道冷肅的目光。

她雙手交疊, 看似一副溫靜端正的模樣, 其實內心忐忑無比, 慌得很。

為了躲避三朝元老精明的眼神,雲姒穩住呼吸, 悄悄將頭偏向另一邊,而那側是雲遲和喻輕嫵所坐的方向。

雲姒下意識便朝雲遲探去一眼,然而雲遲面目沉靜, 此刻並未往她這處看, 雲姒這一眼, 卻是和喻輕嫵對上了。

喻輕嫵往後倚著檀木鐫花椅,容色頗為閑適, 她唇邊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看雲姒的目光饒有趣味,而後下巴向著皇帝那處略略一擡。

雲姒一愣,就在她捉摸這玉嘉公主是何意味之際, 那人又不動聲色對她使了眼色。

雲姒目露疑惑,兩人就這麽以表情暗戳戳交流了好一會兒,雲姒才懵懵順著她的暗示低眸看去,這一看,雲姒頓然驚愕失色,色變程度堪比天崩地裂。

一口涼氣倒吸上來,視線定格在男人輪廓分明的頰側,雲姒打了個哆嗦,心裏更是一搐。

那人幹凈的右臉上一吻唇印不濃不淺,嫣妍絳紅卻也是顯而易見,是她留下的。

怪不得方才徐老頭睨她的眼神愈發不快,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雲姒不由咽了咽,她默不作聲斂回目光,靜默須臾,在齊璟身側伏跪下來,從懷中摸出一方雲白絹帕,故作鎮定地伸手過去。

玉指纖柔,輕輕擦拭著那人臉頰的嫣紅唇印,齊璟倒是一動未動,始終神色平靜任她動作。

拭去他臉上的胭脂色後,雲姒在那三人的睽睽目光之下,強裝淡定,慢慢起身站回了原地。

齊璟徐徐落下茶盞,微微側身,更是若無其事將她捏在手中的絹帕抽走,擦了擦指間水漬,而後放入了自己袖中,舉止文雅,極為自然。

雲姒一怔,這人怎麽就把她貼身的小絹帕捎走了?

兩人的動作看似不經意,卻是被徐伯庸收入眼中,他越加孰不可忍:“陛下,老臣有一諫言。”

齊璟微微擡眼:“徐公但說無妨。”

徐伯庸站了起來,肅容道:“陛下,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受美色蠱惑,以致皇室衰微,王朝覆亡,此間緣由皆系於紅顏之亂……”

雲姒心猛得收緊,生出不詳預兆,果然見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向自己。

“此女本就聲名不堪,更與永安侯府頗有淵源,陛下念及舊情留下她,若她安分在此也就罷了,今日竟還,竟還……”

徐伯庸只覺她行不堪言,沉沉一嘆:“此女毫無禮法可言,鑒往知來,難保她不是下一個禍國妖女,老臣深知陛下重情重義,但皇宮殿苑無數,無論何從自有她的去處,但臣以為,其萬萬不可在禦前侍奉,還望陛下三思!”

徐伯庸此言咄咄逼人,是硬要針對雲姒,雲遲雖先前那般,但眼下卻也難再按耐住,他眸色一沉,倏地起身:“徐大人……”

“徐大人呀。”

一聲清揚悠音,在雲遲出言之前裊然響起。

徐伯庸聞聲回首,只見那玉嘉公主靠坐椅間,神態慵媚。

喻輕嫵別有深意地看了眼雲遲,隨後望向徐伯庸,笑容可掬:“國破家亡,無非亂政,你們怏怏大齊的時運,難道一個女子便能輕易決定?”

細思此言,顯有內涵君王之意,徐伯庸皺眉:“公主此話何意?”

喻輕嫵搭著扶手,深思片刻:“唔……意在徐大人言辭片面,以偏概全?”

徐伯庸橫眉緊鎖,肅聲駁回:“公主亦是女子,又豈知安國之道?”

“咦?不是嗎?”喻輕嫵一臉恍悟,繼而笑了笑:“哦,既然不是徐大人言辭之過,那便只能是字面意思了。”

徐伯庸聞罷一瞬無言,他如何聽不出來,這玉嘉公主第一句亡國無非亂政,面上之意是國之命運,責在帝王,而非美色,而那第二句直道他言辭片面,他這般一反駁,便將他先前憂心忡忡的大篇言論,變成了他在暗示皇帝朝政亂治了。

徐伯庸斜晲過去,侃侃道:“《易經》有言,‘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木長固根,流遠浚源,防患於未然總不會錯!”

喻輕嫵悠悠撫了撫裙褶:“徐大人,時運不濟何苦要憎怨紅顏呢,推諉可不是君子所為呀。”

她並沒有同他們一樣畢恭畢敬地起身,而是從容愜意倚坐著,秀眸輕彎,像是全程都在和他漫談般有說有笑。

徐伯庸話音一堵,頓時憋得老臉脹紅:“你……”

“徐公。”

方才一直沉默的那人語氣低緩,聲音淡淡響起,齊璟略一擡手示意,徐伯庸失聲一瞬,也只能暫且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