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侍君

她怔了怔,也不知何處來的膽子,望著男人唇邊蘊著的些許柔色,淡淡道了句:“不好。”

齊璟投去淺淺一瞥。

她骨子裏生來的受寵驕縱,如今都被逼成了執拗不屈。

趙嬤嬤以為她是跌落谷底心有不甘,提點她另尋靠山,其實她哪裏在乎什麽虛名,天道好還,她只想幫娘親擺脫惡名,因為她堅信那不會是真相。

“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雲姒微一沉吟,忽而轉笑:“不過現下我有求於陛下,但願有一天能有所作為,還陛下的恩情,不再事事只會煩請陛下幫忙。”

她泛著淺淺的笑,話中略帶幾分俏意玩笑,復想一遍又頗覺正經,齊璟默看她一眼,身子向後慢慢倚去,緩緩深沉道:“朕幫你,不好嗎?”

雲姒略一停頓,淡下笑意:“好,但倘若哪天雲姒離開了陛下的庇護,也能憑自己更好地活下去才是。”

齊璟眸光輕閃,語氣極為自若:“當朕國庫空虛,養不起你了?”

他的眼窩很是深邃,分明的輪廓突顯了更多凜冽疏離,一如那日他漠然斜倚禦座,在金鑾殿上披了一身俊冷,此時雖清冷依舊,但卻斂了不少迫人的威懾。

那人說得平靜,可雲姒反而感覺他這話有幾分詼諧,唇邊弧度止不住越來越深,終於她沒忍住笑出了聲:“雖然我這個宮女別有意圖,但也是要誠心服侍的,那奴婢的月俸,陛下給還是不給?”

無聲覷她一眼,那人嬌俏的容顏掠入他的眼中,算是見著笑了,齊璟斂眸提了筆,將那沒批完的折子取了來,聲音透著微不可聞的忍俊:“給。”

秀眉已然舒緩,心緒亦疏朗了很多,那人的三言兩語,仿佛撥開了濃霧,雲姒笑意溫淺,捏起了墨碇,替他將硯台上微微幹涸的墨重新研磨。

禦書房重歸寧靜,氣息復又沉澱了下來。

齊璟不疾不徐,靜心處理著朝中事務,而雲姒做罷手頭的事,便端正跪坐邊上。

明明才睡醒沒多久,或許是因為氣氛太過安然潛靜,雲姒抱著柔軟的狐裘,纖密長睫動了動,漸漸地又染上了困意。

良久,意識昏昏,耳邊似乎傳來那人不經意的輕淡嗓音。

“戌時來朕寢殿。”

*

雖值冬季,永壽宮後花園仍舊姹紫嫣紅,繁花開得放肆。

今日陽光甚好,太後躺久了深覺身子乏憊,便召了自己的表妹來宮裏敘舊,兩人正在後花園閑步。

都知永安侯府的柳姨娘是太後娘娘的表妹,她從前也常常來這兒,因而無人覺得不妥,一如往常,此次身後只有大宮女連翹隨行。

湖水波光瀲灩,石橋上,一人金紅錦繡緞服,姿容華貴,一人碧羅軟錦裙,扶手相挽。

“侯府裏的事都妥了?”

柳素錦攙著太後,緩步橋上,“妥了,不過謝之茵自盡倒是意料之外,原以為只發現個物證算不得私通,她會辯解一番的,誰知她直接默認了,還真是奇怪。”

太後沉默一息,哼道:“死了更好,省得麻煩,”斜眸淡淡一掠:“那丫鬟呢?”

柳素錦頓了頓,意識到她說的是夕晴,輕聲答道:“主院空了,侯爺將人遣到我院裏了。”

聽到這回答太後極為不滿,眉頭皺起:“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做事要做得幹凈,”聲音透著寒意:“回去處理了,別留下痕跡。”

到底是自小嬌養的,柳素錦雖為禍,卻沒行過兇事,不似太後那般不眨眼,一說到這,她還是有些怯懦的,謝之茵自割咽喉血濺滿地,她當時也是真被嚇著了。

不過留著把柄確實叫人不放心,柳素錦想了想,最終還是猶猶豫豫應了下來。

聽她聲調偏虛,太後側眸睨了她一眼:“你是要當侯府夫人的人,這點氣魄都沒有?”

柳素錦微滯,憑她的手段一個謝之茵根本不足為道,若不是想著為自己女兒謀個好出路,她要那正妻之位也實非必要。

事情已到了這地步,但柳素錦還是有所擔憂,囁喏道:“表姐,立妾成妻自古以來便不合禮法,何況是王侯家,萬一落得人詬病……”

“說了這事我自有辦法,”太後截聲打斷,對她的唯唯諾諾頗為不耐,“當初是你自己做妾也要立馬嫁過去,若是早聽我的話,先解決了那女人,你再續弦過去,能有今日這麽多麻煩?”

柳素錦一時啞口,心中也很是後悔,順著太後的腳步在石橋最高處頓步。

駐足橋心,殿宇樓閣入目,皇城風景如畫。

太後眯了眼,語氣悠然深長:“尋到時機,哀家會將雲姮召進宮裏住幾日。”

柳素錦心中一念而過,對她所言有所猜測,卻又不敢確定,“……表姐如何打算?”

太後遙望禦乾宮的方向,眸中寒光一現,字句如刃:“反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