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侍君

禦乾宮的貼身宮女?

聽著莫名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不過能留在這兒就好,雲姒欣然展顏:“多謝陛下!”

溫甜的聲線傳入耳中,齊璟翻動著折子,語調從容:“來研墨。”

“好。”

雲姒提了裙邊跪坐到案側,捏起墨錠,在硯池上緩慢輕磨。

晨時呈上來的奏折堆砌幾沓,常人光掃一眼便覺頭疼,而他卻是習以為常了的,只不過眉間難免會有一絲蹙痕。

雲姒很安靜,只在他邊上噤聲研墨,無人說話,四周便靜謐了下來,唯有折子偶爾開合的輕響,和漾了一室的雅韻墨香。

待濃墨細膩,她將墨碇輕放一旁,而後齊璟執筆掠過硯台,他揮毫行書,於奏折之上,或駁回,或批準,似乎一切他都極有分寸。

雲姒目光悄然一探,發現那人筆跡沉練,不似書法大家那般張揚放肆,氣勢磅礴,而是聚著凝肅,一勾一勒皆斂盡鋒芒。

一如他的人,從來神情淡漠,不透悲喜,叫人揣摩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但似乎……也沒那麽冷漠無情。

余光瞥見那人一心專注在他的筆觸上,齊璟略一停頓,隨即當做沒看見,兀自繼續批奏折。

沉緩的聲音打破了屋子裏的靜寂,“昨夜你說謝夫人的事有蹊蹺。”

雲姒愣了愣神,視線從折子上擡起,落在那人輪廓分明的側顏。

出了那樣的事,他還稱她娘親一聲夫人,此間見地讓雲姒頗為百感交集。

她眸光微垂:“……是。”

齊璟面如止水:“說說看。”

話鋒忽然轉到此處,雲姒微訝,他這是要幫她嗎?

靜了片刻,雲姒暗吸了口氣,略一斟酌道:“我娘親長齋佛禮,素來淡寡持重,絕不會做出那種事的,”她頓了頓,面色一正:“我信她。”

齊璟扭頭看了她一眼,又不慌不忙繼續手中的事,緩聲道:“想不想聽聽永安侯的說辭?”

夫人紅杏出墻,尤其影響雲家家風,雲清鴻自然是要在百官面前,給此事找個托詞的。

雲姒心生不好的預感,微一點頭:“陛下請說。”

寫罷一本折子,齊璟合上往邊上一放,邊取了新的,邊淡淡道:“永安侯在二十五年京都城南的百花盛會和你娘相識,對其一見傾心,但彼時謝夫人已心有所屬。”

雲姒秀眉漸漸擰起,又聽他接著說:“那時北涼太子在齊為質,還有不少北涼人在京都飽受奴役,你娘心悅之人,便是從北涼來的。”

聞言雲姒面容一怔,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她竟全然不知其中還有這事情。

“只不過北涼人當時身份卑賤,你外祖父外祖母絕無同意的可能,後來你娘和那人了斷,高嫁永安侯為妻,”齊璟稍作緩停,看向她,語氣深長:“永安侯的說法是,他一貫獨寵你娘,不想卻是識人不清,今日早朝時主動請罪。”

接下來的事情不必說也不必問,那梨花木盒產自北涼,裏邊的東西便成了鐵證。

而雲清鴻這明擺著是博取同情,將罪責全推卸到了她娘親身上。

雲姒眉心皺得很緊,臉色因情緒而漲紅,一時沒忍住:“他胡說!自從他納了柳氏為妾,就將我娘冷落主院,說什麽一房獨寵,滿嘴誑語也不怕硌牙!”

沒作多想她又拍案斥道:“男人都是喜新厭舊之徒,”除了她哥哥,“沒一個好東西!”

薄情寡義!人面獸心!雲姒直將雲清鴻在心裏恨了個透徹。

話音一落,齊璟側眸朝她淡淡一瞥,只見女子喘息微促,玉白的頰面因憤怒而通紅。

下一刻,雲姒便觸及到了那人投來的頗有深意的注視,而後意識到自己正侍奉禦前,方才過分激動,一不小心還連著他也一塊兒罵了。

“……”她瞬間一僵,怯怯垂下腦袋,避開了他的視線,放低聲音:“我外祖父那時經商難以周轉,一定是為了解家中燃眉之急,我娘才被逼著嫁的。”

她聲音悶悶的,雙唇緊抿,像個受了委屈又執拗的孩子。

齊璟緩緩收回目光,放下筆,沉默把盞品茶。

忽然覺得氣氛有些低沉,雲姒輕輕擡睫,偷偷窺了他一眼,那人淺啜茶水,後又緩緩把玩手中盞,俊眸微斂,似在淺思。

但憑神情一點也看不出他生氣與否。

但不論他情緒如何,總歸是她說錯了話,怕他動怒,雲姒咬著唇,喚他一聲:“陛下……”

齊璟擡眸看了過來,目光潛靜,雲姒對上他的黑眸,強自鎮定清柔一笑,目蘊嬌黠:“陛下乃人中龍鳳,天威不違顏咫尺,自然不是尋常人所能相提並論的,陛下之氣度,天底下的男子無人能比!”

輕言軟語,繞指成柔,先發制人,在他面前她倒是慣用這招。

齊璟唇邊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見,他淡然道:“那放了信物的錦盒,謝夫人平時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