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凜冬

“啊——”突如其來的撞擊,半蹲著的柳素錦身子不穩,一下便仰摔在地,花容頓然失色。

雲姮一驚,忙上前去扶她,而後側眸瞪住雲姒:“四妹妹這是幹什麽!”

見慣了她們惺惺作態,雲姒此刻是理都不願理了,她眼中唯有謝之茵,那個正跪對著雲家宗祠的女子。

雲姒知道,若是自己不做點什麽……她會死。

再不想經歷一次生離死別的痛了。

掃了眼地上散落的鐲子和絹帛,雲姒壓住內心慌亂:“娘,這些不是你的,是有心人栽贓,對不對?”

衣袖微微一抖,謝之茵眸色逐漸深晦,靜靜凝著雲姒清透的臉,帶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她半晌不回答,雲姒顫聲,急得溢出了絲縷哭腔:“娘,你快解釋啊!”

這邊,柳素錦好不容易從驚嚇中緩過來,聞言眼眸一轉,連忙伏跪到雲清鴻腳邊,好生幫勸:“侯爺,夫人平日一心念佛,下人們都說她和善純良,固然此番有錯,但四姑娘和少爺都這般年紀了,看在這份上,您就饒了夫人這回吧……”

柳素錦的舉止,雲姮很是不解,為何要這般費勁替謝之茵求情,夫人的日子到了頭,對她們而言不是好事一樁嗎。

而雲姒心中清明透了,柳素錦看似通情達理,但她的每個字眼都是默認了娘親私通的罪。

雲姒冷冷開口:“一個妾室,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柳素錦自然不會回嘴,但雲姮這脾氣卻是忍不了,她剛要發作,便聽雲清鴻率先出聲。

“姒兒,你退下!”雲清鴻肅聲:“這事,於情,是你娘犯錯隱瞞在先,於理,禍淫越軌,道德敗壞,雲家家訓不可破!”

雲姒霍然擡頭,一眼瞥向雲清鴻,眸中盡是諷意:“就憑這些東西,便妄下斷言,我娘日夜守在屋子裏,除了祠堂連院子都極少踏出,這十多年來一直如此,爹不是最清楚的嗎?”

她的聲音,漠然又疏冷,如瑟瑟寒風,穿心刺骨。

然而雲姒的話,卻讓雲清鴻眸心一震,掠過些許動容。

是啊,她足不出戶,去何處與人交情,可她留著那個人的東西,偏偏還說出那斷情絕義的回答激怒他,要他如何抑制得住心頭的怒意!

“爹要休妻,不知是欲續弦再娶,”雲姒頓了頓,斜眸睨著柳素錦,語氣生冷意長:“還是扶妾室上位呢?”

聽得此言,謝之茵心下一驚,“住口!”二話不說,反手便要將雲姒推走:“你給我回去!”

都這種時候了,她怎麽還不知為自己辯解,雲姒分不清是急是惱:“娘!”

“雲遲!”謝之茵沉聲清喝,不留任何余地:“你是怎麽跟我說的,把她帶走!”

冬日的暖陽本當空,卻因浮霧般的流雲一遮一掩,忽隱忽現的的日光照著雲姒的臉龐明暗交叠,總讓人覺得下一刻將會風雲變幻。

雲姒搖頭,後又恍然回首,倏地拉住靜默立於身後那人的手:“哥哥,你說句話呀……”

她聲調發顫,雲遲眸底閃過一瞬暗瀾,很快又面如止水,用他有力的臂膀,一把將她從地上拽到了身後。

“……哥哥?”

她的聲音輕渺微啞,雲遲卻只默不作聲,避開了她迷茫惑然的目光。

僵持片刻,雲清鴻雖面沉依舊,但最終還是對著跪地的那人,悒悒問道:“你,可知錯?”

蒼白瘦弱的手緩緩伸出,謝之茵慢慢撿起躺在膝邊的那半段鐲子。

面容很平靜,目落於手心斷鐲,她說:“千錯萬錯,我謝之茵一人承擔,請侯爺莫要為難兩個孩子。”

雲清鴻忍聲:“就這樣?”

“我一人之過,不敢多求,只想請侯爺在我死後,將雲姒貶嫡為庶。”

淡淡的話語一出,在場所有人皆震驚,想不明白為什麽夫人臨死了都不替自己求饒,反而多求了道責罰。

她的反應無疑是給男人心裏的怒氣添了把大火,雲清鴻點頭冷笑:“既然如此,那便合了你的意!依著規矩荊條百杖,一紙休書,豬籠沉河自生自滅!”

侯門棄婦,破敗不堪,她縱使熬過了這百杖鞭撻,縱使逃出生天,和死又有何區別。

雲清鴻面目近乎猙獰:“動手!”

執鞭的下人顫悠悠擡手,隨即就被雲姒劈手奪下了手中的藤鞭,用力摔在地上。

她死死咬住唇,泛紅著眼:“哥哥!你是怎麽了,你和娘,你們都是怎麽了!”

為什麽娘親不解釋一心尋死,為什麽哥哥不阻攔默不作聲……

那雙如水流波的眼睛,墜落下淚珠,一瞬不瞬盯住他,雲遲終究是無法忽略。

他暗嘆,眸中神色復雜,難以形容,偏過頭淡沉道:“爹,今日非如此不可嗎?”

雲清鴻道:“此事已有定奪,你不必多言。”

雲遲英眉擰起,擡眸對上雲清鴻的視線,語氣不容辯駁:“若我將軍府偏要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