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終章(第3/4頁)

這話說的實在柔軟,也不像個自知死期將至的人的口氣。

又說小燕王:“我與他說了太多話,他似乎有些恐慌了,他太怕自己比不上我了。可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連世界什麽模樣還沒見過呢。他不會比我差的。但我已經不想教導他了,他是在信任與歷練中成長的,我是在懷疑與提防中長大的,我們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人。我也不知道,哪一類人更適合成為皇帝。”

他對於小燕王的描述就這樣短短幾句。

反而有大段寫給江道之的。

俞星城這才知道,江道之本來是鄭皇後曾信過的騙人道士,靠著花言巧語混到宮中,而後才與皇帝有所接觸的。她才知道江道之曾經受令毒害過皇帝,但他斡旋其中,最後反而取得了皇帝的信任。

江道之悲觀且有點瘋癲的嘲諷著所有掌權者,更瞧不起紫禁城,他只想騙出幾年富貴清閑,妻妾成群的日子就跑。卻沒想到反而和皇帝越走越近……

他們是有過一段很值得說的過往,但那都是皇帝曾經的故事了。

江道之被皇帝選擇,正是因為他除了一點對人世間汙濁的恨和嘲笑以外,已然無欲無求。他不在乎名與財,但他在乎權力、在乎皇帝的遺志。怪不得皇帝會讓他任內相閣老,因他確實如他那濟公般的打扮一樣,成為笑話人間卻又最硬最尖銳的一顆銅豌豆。

他大概也是少數不會在俞星城背後捅刀的閣老了。

而皇帝說起俞星城,不長不短。

只是說:“她眼睛放的很遠。不只是看到了遙遠的那邊大洋,更是看到了遙遠的百年之後。她有一點說的很對,曾經外政不過是內務解決之余的再有余力做的事情,如若沒有戰爭,外政便不會動大明的根基。但未來不會這樣了。外政或許會決定內務的輕重緩急了,無形或有形的戰爭隨時都在預備著了。”

“至少以我來看,我未曾見過他人有她那樣的視野。重要的是她看得見遠方的海岸線,也看得見腳下一個個人,但偏偏,她有意不去理會那些不遠不近的地方。那些最容易藏汙納垢的,最容易交融著目的和利益的地方。”

“我不知她會做些什麽在你們看來荒唐驚奇的決定,我不知道她會說出哪些讓常人無法理解的戰略,但我只是希望,能見到遺詔的你們,都多與她談談,多了解了解,她那鬢角還有毛茸茸胎發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你們會像我一樣被她說服的。”

俞星城當時聽到這遺詔的時候,也有幾分……感動。

他沒有用多少辭藻去誇贊她,只是勸別人聽她說說話。

不如說這是更大的信任。

而皇帝沒有說什麽大赦天下,沒有評價自己這些年的功過,只最後說道:“怕是略兒會想要為我正名。但絕不要將我描繪的太好,更不要讓天下認同我,捧高我,否則他之後會被拿來與我比較,路會更難走。如果怕我的名聲,會給一些他想要繼承的來自於我的政令帶來負面的影響,便稍微正面的描述我一些,但不要否定我的缺陷。”

“我必須要成為一個負面更多的皇帝,才能讓他少受磋磨和道德上的指責。”

他這樣的真實遺詔,與此刻梓宮移駕時,由江道之誦讀的“美化版官方遺詔”,同時響在俞星城心裏,她以為自己對皇帝沒有太多感情,但卻心裏有一種老友逝世般的難受。

在梓宮移駕之後十幾日,本來修建的就很簡樸的陵宮準備就緒,皇帝的梓宮即將入陵。京師已經停歇了二十余日的全部酒肆娛樂,全部都要開始緩慢的營業了。

而俞星城送入陵之後,也知道,自己出航的行程因為皇帝的駕崩耽擱了太久,她甚至都沒打算參加小燕王的登基大典,而準備低調快速的在這個時期離開大明。

大明如今可以說是占據大半亞洲,稱霸太平洋西岸的大國,皇權的交接帶來的震動,怕是不會比當年英王喬三死亡要少。

俞星城這次出航離開大明,並不是想要像當年一樣立威,而是要做許多隱秘的事情,所以這次沒再有龐大的艦隊,沒再有歡送的群臣和隆重的典禮,甚至小燕王猶豫許久,還是沒有去往天津衛送她。

同行的熟人確實是不少的,畢竟有過出航經驗的還是這次的優先選擇。

溫驍,裘百湖,譚廬,戚雨信。還有溫嘉序與肖潼。

不過肖潼作為西洋華僑商會的聯絡人,可能會在中途離開。

當然還有許多年輕的官員和水師將領,有一位鐘曾筠的三兒子,不知道鐘曾筠都從哪兒知道俞星城大喜,托他三兒子帶來了賀禮。

這航海顯得有點寒酸,但這種寒酸反而是自信的證明。

大明一路再次從淡馬錫到印度到蘇伊士河,到處都是大明巡邏的艦隊,通行的商船,她再也不用怕被襲擊,再也不用帶上那麽多寶船與戰船,依然能一路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