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劇院

其實這一天, 俞星城正是難得的休沐。

她和肖潼一起去了色目人開的甕池,其實就是高档的女性專用的土耳其浴室。其實這休沐也就半天,俞星城最近稍稍長了一點個子, 打算出了甕池去訂幾件新的春裝,晚上再回萬國會館加班去。

誰料到, 剛出了甕池, 就撞見了落荒而逃的人群, 她逮住一個問了,才知道是歌劇院出了事情。

俞星城和肖潼連忙在洶湧人流中,挽著手, 朝歌劇院的方向而去。

她頭發都才半幹, 身上濕熱,某只小蛇從她手腕上一路往她袖筒裏爬,俞星城還沒來得及逮住他, 他就一路爬到脖頸,熟稔的盤在她頸上, 腦袋從她的白狐圍脖裏露出來, 貼著她耳垂道:“哎你看,你還不讓我陪你出來, 這不就出事兒了麽!要是沒有我,你看你怎麽辦!”

……上次她遭遇開膛兇手那天, 熾寰本來非要跟著去,可俞星城覺得出不了大事, 就把熾寰扔在家裏讓他學寫字。結果沒想到, 一次大意就真的出了事兒,等到她跟裘百湖去南街吃完早飯回到家,只收獲了十來張字體歪七扭八字如其蛟的破爛宣紙, 以及某只蛟無限怨念的嘟嘟囔囔。

“你知道我等了你一夜嗎?你不回來我就沒法安心睡覺!”

——放屁,她回來的時候,熾寰裹著她的手帕,在暖爐旁邊睡著,呼嚕響的跟電鉆一樣。

“你就是懲罰我寫這麽難的字!這是人幹的事兒麽?!”

——就讓熾寰學會寫自己的名字而已。他自己有個筆畫這麽多的名字怪得了誰?再說那字體看起來就跟他尾巴沾了墨滾出來一樣,也算是練字?

“而且你吃早飯也不想著我,我都聞到了,你吃了生煎糖粥豆腐花!你都不想著給我帶一份?!”

——她讓裘百湖請客,怎麽好意思打包?再說,她剛剛去廚房的時候,還聽戈湛抱怨,說熾寰昨天深夜去吃了兩屜蒸餃三只豬蹄,還有臉在這兒裝小可憐呢。

總之在他那天的嘟嘟囔囔,和今日的軟磨硬泡下,俞星城不得不帶著宅家許久的熾寰出門了。

幸好他自從鉆裙子那事兒,被同樣是妖但懂事有禮的戈湛教育一番之後,總算有點分寸了。這回跟著去甕池,沒要求說也要進她倆的隔間小池子泡澡。只是嚷嚷著讓俞星城拿小木桶,給她盛點熱水,讓他也泡一泡。

這會兒他順著袖筒鉆上來,在她耳邊又是一陣逼逼:“你身上抹那個羊脂油膏和什麽玫瑰水抹太多啦!滑的我都差點爬不上來!臭美精,膩死人了!”

俞星城癢的真想把他薅出來扔地上:是誰把自己往那油膏罐子裏一滾,滑的就跟泥鰍似的,還有臉說她?!

人群洶湧,擠得厲害,她顧不上這個嘴碎的家夥,一邊觀察著四周的人群,一邊吃力的逆著人流往出事地點趕去。

俞星城總覺得,那開膛手既能當眾殺人,就說明他心底可能會有表演的成分在——那他或許也會出現在混亂周圍,遙遙的欣賞著百姓的驚恐和官員的一籌莫展。

但俞星城很快注意到,只有一部分百姓對此十分驚恐,更有不少人露出了幸災樂禍,或是說好奇的表情。

這並不難理解。

因為這開膛手明顯只殺洋人,作為大明的百姓,自然不用擔心刀揮到自己頭上。而且厭惡恐懼洋人的百姓,其實並不在少數。早在她剛剛到蘇州入職的時候,楊椿樓就曾提起過,因為基督教堂收養被遺棄的女嬰,而被不少百姓誤傳為食嬰、販嬰。這群百姓對鄉間溺殺女嬰之事不聞不問,卻聽信這種無稽傳言,一群人竟放火燒了基督教堂,引起當時頗為嚴重的外交危機。

後來南直隸各府宣揚說,基督教是白僧,清真教是色目僧,跟咱們的佛僧都差不多,而後又找昆曲戲班子唱創世故事,讓評彈唱出埃及記——好說歹說,總算少了些辱罵修女,砸教堂窗子的事兒。

說是有多少人信基督教……倒也沒有。就是過年的時候要去教堂捐門檻、向聖母求子的人多了點。

俞星城費力擠到屍體周圍,那片場地已經空了,只有兩具屍體,躺在台子上。

台子後頭是二層洋樓的小歌劇院,也是剛建成的,門口還貼著即將演出劇目的紅紙,上寫“莫氏名劇《費加羅的成親》今日開演,內有男女分席,另備瓜果小食,一人四百錢,小兒一百錢,請入西票房購票入內。”

俞星城看了一眼縮在劇院裏瑟瑟發抖的洋人,肖潼走過去說著德語安慰他們,俞星城走去台子上,翻看了一下二人屍體。

胸腹部被豎著剖開,是那位開膛手慣用的手法。但他是先割斷了二人的喉嚨,而後再開膛剖腹的。她不太懂法醫學,看了一眼頸部的傷口,似乎像是右手割頸,幹凈利落,也沒什麽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