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地線

俞星城:“肖姐姐知道這次秋闈鄉試,有什麽有意思的傳言麽?”

肖潼擦了擦手,坐回桌子邊。楊椿樓和鈴眉,一個不出院一個不出村的大傻二傻,就蹲在那兒一邊啃瓜一邊聽她倆講話。

肖潼可能是喪夫後操持家中養育孩子,面容雖不顯老,但鬢角竟已有幾根白發,她孤身一人來到應天府,或許是不安或許是敏感,她也總是耳朵立著不停地吸收各路消息。她給俞星城說了幾條,俞星城都搖頭。

直到她說起“呂閣老的鄉人似乎今年都來了應天府”,俞星城轉過頭來。

俞星城:“來應天府秋闈麽?呂閣老是去年任職的吧。他家鄉是……?”

肖潼:“荊州府。”

俞星城:“那不是湖廣麽?跑來南直隸考試,可有點遠了。你的意思是呂閣老鄉人,想借著他的勢,也搞個功名出來?那為何不在本地動手腳,呂閣老在湖廣本地,應該有不少認識的鄉宦吧。”

肖潼:“這事情可不是容易解釋的。就這麽說吧,荊州是個出閣老、監正與各類高官的學問之鄉。呂閣老能進內閣,就是同鄉的前任閣老江道之提拔的。而因皇帝與前任閣老江道之不睦,呂閣老就與皇上聯手,把自個兒的同鄉兼恩人絆倒,自己上了位。而前任江道之可是一代明相,也為家鄉謀了不少好處。你想,呂閣老朝堂上使絆子,他在家鄉荊州,還能有好名聲?”

俞星城:“……所以,呂閣老的鄉人在荊州混不下去,就是參加本地的科考鄉試也都會被打壓?”

肖潼:“正是如此。不過畢竟呂閣老已經上位,皇帝有意讓他一個迂腐和事的家夥坐位置坐的久一點,自然還是有人巴結他的。”

小小宅院裏,兩個布巾反挽,素面朝天的女人,倒是頭頂著一片星空,只憑借一點點情報,和敏銳的思考,竟然把這件混亂且隱晦的事兒,逐漸抽絲剝繭出來。

俞星城立刻道:“這呂閣老,和江南貢院有什麽關系麽?”

肖潼:“當然是有的,呂閣老一是從江南貢院考出來的,二,他是走翰林院事、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才一步步升成閣老。你想想他的官路,一個是翰林院,一個是吏部,他最不缺的就是熟人和學生。南直隸與江南貢院,必定有他的學生在。”

俞星城敲了敲桌子,豁然開朗:“我大概知道這十六個名額是怎麽搞出來的了。”

每年能夠拿到秀才身份的院試雖然有兩場,但江南貢院規定,院試過後,必須第二年才能參加鄉試。

鄉人如果從院試開始參加,第一年院試,第二年鄉試,第三年才能考出進士來。他們這些鄉人不知道呂閣老能在位置上坐多久,自然焦急想要趕緊出頭——等三年,他們等不起。

而呂閣老在南直隸的學生或者是熟人,就提出了讓這些鄉人直接跳過院試就能頂名進入鄉試的辦法。

想出這個法子的人非蠢既壞。

以呂閣老能爬上位的腦子,應該不至於答應這事兒。

怕是這群想攀附的人,直接找上了那些呂閣老的沒見識又急求出頭的鄉人。那群鄉人在荊州老家吃了不少苦,有人願意幫忙,自然樂得,說不定現在還滿腦子想著如何考中舉人、進士,當了官之後再回老家打那群鄉宦的臉。

想攀附呂閣老,卻搞這樣容易出紕漏的大事兒,蠢的怕不是官職都不想要了。

當然也可能他們不是蠢,而是壞。

是這事件中真正的是唆使者。

呂閣老是去年上台的,會不會打壓仙府這一政令,就是他上疏皇帝的手筆?

顯然有一大批人要反對皇帝的“打壓仙府”的政策,他們的反擊,就是要讓閣老先下台,先背上罵名啊!

思考出此事的俞星城與肖潼對視一眼,心驚肉跳。

肖潼:“真不知道這江南貢院失火和舞弊的案子鬧到宮裏,鬧到皇帝眼前去,會是什麽樣子。”

俞星城不覺得前世今生的政治有什麽變化,她道:“這事兒怕是會有人壓著,一時半會兒鬧不到皇帝那兒。我幸好考了算科,就算貢院要調查此事,找到了當時填下補考名冊的我,我也只說是自己搞錯了,我報的就是算科。那十六人不論是被利用,還是這陰謀的參與者,事情鬧大後,他們都不一定能保住命。我決不能參與進去。”

她聽說過許多起歷史上的大案,不論是有多少高官勢力糾纏在內,最先死的都是被屈打的屁民。那些生員怕也只是棋子,日後各方勢力都要從他們口中問出想聽的話來,那就等著有幾方勢力,就要挨幾次毒打吧。

俞星城暗自後悔,自己甚至連那個補考的名冊都不該簽,就算是簽的錯誤的名字,可萬一被人找上門來呢?

不過那時候,她哪裏知道會出這般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