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來向你告別(第2/4頁)

“若說理想主義者,沒有比雲中君更理想主義的人了。以前報紙上有人評價,說你集理想、幻想、臆想於一身,寫的都是現實裏不存在的東西,毫無意義可言。”

“現在沒有人會這樣說了。因為他們已經知道,理想主義者是真正可以改變世界的,他們開始害怕。”季淮生連笑也帶著幾分冷意。

不去解決真正的根由,反而要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厚著臉皮做完了之後,還要假模假樣給自己粉飾貼金,真當全天下的人都是瞎子、聾子、啞巴嗎?

“如果說它是一道高墻,現在墻的根基已經開始搖晃不穩,總有一日它會坍塌,淪為一片廢墟。”季淮生抱臂,神色微冷。

姜翎笑了笑。

季淮生說得不錯,自絕於人民,無異於自掘墳墓。

***

清明公祭之前,戚夫人帶著珍珠離開。戚家的產業在這段時間內已經處理妥當,戚無恙將大部分錢財都換成物資,打算增援前線。

他要離開了。走之前,來與姜翎告別。

二樓向陽的地方放了一台鋼琴,這是原著裏面描寫的場景,他幾乎完美復原,就連鋼琴都是從國外進口運來的。姜翎沒有學過鋼琴,但會看譜,偶爾對著曲譜彈一彈,不太連貫,不成曲調。靠窗的地方有台留聲機,正在放音樂。

是上次宴會時聽到的舞曲。輕快,優雅,很適合春天。

戚無恙忽然很想請她跳一支舞,自從中秋宴會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這支曲子。也不知道曲子的名字。

其實中秋那天,他本來想打算邀請她跳一支舞,只不過被突如其來的麻煩給打斷了。如果下次中秋,還能聽到這支曲,就邀請她跳舞,她不答應也不行。

“下午的火車,我來向你告別。”

“送你的懷表,希望你不要忘了時間。”也不要忘了我。

戚無恙把金色懷表放在姜翎掌心。

懷表是一對,裏面放了一張照片。姜翎手中的懷表,照片是戚無恙。

戚無恙偷偷留在手裏的那一塊,裏面的照片是姜翎。不過這件事情,暫時還不能說。太過親密了一些,顯得他們是一對情侶,或者是夫妻一樣。這點隱秘的快樂,已經足以讓他滿足。

姜翎很鄭重的答應下來,並寫道:

“一定要回來。”

戚無恙微微頷首,笑了笑,眉眼舒展,冷漠與陰戾瞬間散去,極清俊。他今日穿著軍裝,更顯挺拔,配有肩章,與平時那個不好說話的高傲公子完全像是不同的兩個人。

他沒有坐多久,叮囑了幾句,轉身離開。

姜翎剛把沉甸甸的懷表放好,忽然聽到他在樓下喊:

“姜小姐——”

她從窗台往下看,難道還有什麽遺漏的事沒有說嗎?

戚無恙站在光裏,挺拔如松柏,仰頭問道:

“在我回來以前,你能不能不要嫁給其他人?”

他神色認真且莊重,眼中只有二樓被藤蔓花枝簇擁的窗台。小樓後是湛藍的天空,她仿佛站在畫裏。

戚無恙靜靜等待答復,心中卻十分忐忑,她應該懂我的意思。

姜翎低頭,龍飛鳳舞寫上兩個字。

再擡頭時,戚無恙已經轉身走遠,沒有回頭,背對著她,揮了揮手,道:

“我就當你答應了。”最後再不講道理一次。

姜翎折了一個紙飛機,擲出去,飛機竟飛了個回旋,重新落回窗台。

那一身墨藍軍裝,仿佛融進光裏,徹底遠去。

微風拂來,花枝搖曳。

***

《清明祭英烈》於清明這一日刊印,李建國這個筆名,初出茅廬就獲得了最大的版面。

痛斥施暴者,追悼英烈,逝者安息,生者奮發。

所有為反法西斯而死的戰士,都是一國英烈。

為國而死,理應追悼。

已經有許多文人於此事抒發過心中憤怒,但“李建國”格外鋒銳一些,就算不知道這人是誰,也能想象出對方銳利的眼神和譏嘲、沉痛的表情。

太直接,太深刻,就差指著當局鼻子罵了。

李建國,查無此人。

多讀幾遍,字裏行間不都寫著雲先生的名字嗎?

有學生自發去公墓送花,把報紙疊好,放在墓前。沉眠其中的人,也有《重器》的忠實讀者。他們還沒來得及看到《重器》的結局。

所有讀者都因杜鳴玉失明而遺憾,最後她看見了這個世界。

即使滿目瘡痍,殘破不堪,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美好,也應該有看見、表達的權力。

清明後,並沒有追查到姜翎這裏來,住在租界,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怎麽也不可能有李建國這樣陽剛的名字。更不必說,李建國後面又有王定邦,劉勝利,張國強等新人接替。

一時間,報刊雜志熱鬧得很,互相攻訐,不可開交。同時興起一番學習潮流。不但有李建國,還有張建國,劉建國,馬建國。報紙上清一色的建國、勝利、國強讓人防不勝防,找無可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