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站在百葉窗後, 仔細打量這三個人。男孩穿著條紋針織衫,深灰色長褲,戴著黑色耳機, 正在搖頭晃腦地聽歌。羊毛卷背著亮粉色的單肩包, 滿臉不耐煩地看了看手表,跟同伴抱怨道:“這婊.子每次都這麽拖拖拉拉的, 要不是看她有點小錢,能幫我墊付有氧運動的報名費, 我才不願意搭理她。”

另一個女孩穿著熒光綠背帶褲,棕色皮膚, 戴著透明框眼鏡。她似乎以羊毛卷馬首是瞻,討好地說道:“不要生氣了,莉蓮。你要是真看不慣卡羅莉娜,等會兒我們進鬼屋後,把她的醜態拍下來,洗成照片寄給同班同學, 讓她意識到沒有時間觀念的嚴重性。你說呢, 布萊克——喂,別聽歌了!我問你這個主意怎麽樣。”透明眼鏡扯下男孩的耳機。

布萊克冷淡掃她一眼:“別煩我, 我又不玩鬼屋。我是來找卡羅莉娜要錢的,她答應送我最新款的隨身聽。”

“天啊,那個超級貴!”透明眼鏡捂住嘴,又驚又羨地說道,“卡羅莉娜對你可真好。”

“因為她在追我。”布萊克露出一抹自信又諷刺的笑容,“醜女想追帥哥,當然得付出昂貴的代價。”

聽到這裏,我第一反應是, 難道他們不知道我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麽嗎?

過了一會兒,我發現自己在三樓的臥室,而他們在一樓的花園,怪不得敢肆無忌憚地說我的壞話,因為按照常理,我不可能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但我確實聽見了,還聽得特別清楚……難不成我有什麽特異功能?

先不管這三個人,我轉身走向梳妝鏡。

鏡中的女孩一頭毛躁的金發,雀斑滿天星般灑落在鼻梁兩側,嘴唇略厚,因為胸部比同齡人挺翹,她有一些含胸駝背。

看見這張臉孔,我更加確信,這不是我的身體。

但如果我不是卡羅莉娜,我又是誰呢?

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答案。

這時,樓下再度傳來催促聲。我想了想,拿起梳妝台的梳子,用力將毛躁的發絲梳順。然後,走向衣櫃,挑了一條黑色連衣裙,套上過膝半筒襪,用皮帶和金屬扣固定住。

18歲的女孩已經有了不少化妝品,我一眼掃過去,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這些東西的用途。用刮眉刀剃掉眉毛多余的雜毛,我在臉上拍了一層薄薄的粉底,遮住眼下的青黑,接著,勾出濃黑上翹的眼尾,用口紅抹出兩片絳紅嘴唇。不知是卡羅莉娜的底子不錯,還是我的化妝技術太好,這麽一修飾,竟有了幾分我以前的模樣。

……等下,我以前長什麽樣子?

“卡羅莉娜,你再不出來,夏令營我們不帶你了!”

“對呀,快下來吧!布萊克都在等你呢,你的架子也太大了吧!”

“這婊.子真不知好歹,等會兒一定要給她點教訓。”這句話是用私底下聊天的音量說的。

不知為什麽,我完全不在乎即將到來的教訓是什麽,也不知我哪裏來的底氣。

我隨手拎起一個挎包,打開臥室的房門,走下樓。在客廳裏忙活的黑人保姆看見我,震驚得手裏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我的天啊,小主人,您今天也太漂亮了!”

“謝謝。”我答道,“有喝的嗎?”

奇怪,我對保姆的態度自然得可怕,似乎經常被人侍奉一般……我失去記憶前,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剛煮的黑咖啡。”保姆將馬克杯推到我的面前,“外面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嗎?”

我喝了一口,不自覺皺緊了眉頭。難喝極了,又苦又澀,不是我喜歡的味道。一般我對什麽東西表現出明顯的不喜,立馬就會被換掉。保姆卻像沒看見般,遲遲沒有動作。看來我以前的生活條件比這兒好,至少仆人的素養要高很多。

我放下馬克杯,用小拇指勾走桌上的鑰匙串:“誰知道呢,我把他們當朋友,但他們似乎只當我是錢袋子。我走了,晚上不一定回來。”

保姆愕然道:“你明知道他們沒安好心,還要跟他們出去?”

我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因為我也沒安好心。”

玄關的櫃子上,有一副墨鏡,我順手戴在了臉上。走出去,那三個人已等得極不耐煩。透明眼鏡提議道:“要不我們不等她了吧?”

羊毛卷聽見這句話,立刻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她:“不等她,來回的車費誰出?住宿費誰給?你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媽媽是洗衣工,你覺得你出得起這些錢嗎?”

透明眼鏡臊得臉頰通紅,眼睛已經濕潤,卻還是討好地說道:“我錯了,你別生氣……我也是為你好嘛。”

羊毛卷翻了個白眼:“為我好?為我好就乖乖等著,怪不得你媽只能在幹洗店打工。女兒這麽弱智,當媽的肯定也聰明不到哪去。”

布萊克插著褲兜,垂著頭,一直在聽歌,對她們的爭執視若無睹。